杨洋慧这位名誉董事长,自来到这里出家后,原本想与世上的滚滚红尘一刀两断。她也这样做了,将“云阳市全慧实业有限公司”董事长位置让给了大弟弟——杨洋龙;将广东那家酒店让给了方天慧和全天慧两姊妹。她这样做,也就是要一心向佛,做一个干干净净的佛门弟子。
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佛门这块人世间最最纯洁的地方,竟也沾满了铜臭味。
她们这个尼姑庵的住持法号为:空安。延续古法,对她这个级别的尼姑,没有谁敢直呼她的法号。都叫她为住持大和尚。住持大和尚在杨洋慧来的前两天,就打听到她们尼姑庵要来一位大老板剃度。她一阵窃喜,并安排好了一切接纳工作。于是乎,单人单间,采光又好的房间给了她;还特许她可以不吃斋食,可以为她开小灶。剃度那一天,住持大和尚宣布杨洋慧的法号为:淑珍。
剃度后,住持大和尚与淑珍单独谈了一次话。大和尚说:
“淑珍,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佛门弟子一员了。这个庵子里的规矩,你自己慢慢就会明白。给你三个月的过度期,断了红尘中的一切念想吧,那里’苦海无边’啊,现在回头不算晚,这里才是你的岸呀!”
“大和尚,我皈依佛门,别无所念。还望你大和尚以后依规依矩多多点拨才是。”
“我看了一下,你的悟性要高于庵子里的所有出家之人,日后在佛门定能有所作为。”
“谢大和尚,我实乃愚钝之人。不求建树,只求循规蹈矩度过余生就万福了。”
这是一次不痛不痒的谈话。初次嘛,大和尚也不会谈及其他。这点分寸,大和尚还是把握得到位的。
按说,这个庵子环境还是不错的。它依山而建,庵子后面的山上那伟岸挺的翠柏,一排排直插云霄。葱笼的树冠,像一把把绿色的晴雨伞,将庵子覆盖起来了。庵子前面是一块坪,往前走上30~40米,拾级而上,就来到了主殿。
尼姑——淑珍接受了大和尚的恩赐,住进了单间。但是,她没有接受为她开小灶的恩施。她的理由就一句话,淑珍已上岸,不沾腥、不杀生。
第一个夜晚,她久久不能入睡。她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她努力不想那起伏跌宕的过往,她在告诫自己,杨洋慧已经不复存在,顶替她的是尼姑——淑珍了。对,是淑珍。她是这样想,为了其动机和效果达到一致,她开始在心里数数。1、2、3……当她数到200的时候,还是徒劳一场。她干脆坐起来,靠在床头。这一靠不打紧,王小波的影子随即就跳出来,站在她的面前。“你给我保证,你再不会寻短见了……”她打了一个寒颤,四周一团漆黑。突然,又一个影子在她面前出现了。啊,这不是万小晓吗?是的,是万小晓。她陪着她去上茅房……。该死的,她不敢也不愿意去想。她索兴躺下,用床单将头包裹起来。不知不觉中,她终于半睡半醒起。
梦中,她见到了师傅——全双全。
“慧慧,你怎么在这里?”全点点大惊失色。
“老公,自你走了以后,特别是那个……我已没有了任何指望,我的心已死。”
“我知道,你说的那个是谁?他是’冤砣’是吧。我告诉你,他没有死。他才是你余生的精神寄托!”
“点点老公,你说什么?他没有死?”她惊出一身冷汗,睁开眼睛一看,什么都没有。却原来是梦一场,
四周依然静悄悄,唯有松涛声恰似山涧的溪流,在哗啦啦的响着。
她再也无法入睡。
她穿好衣裤,坐在桌子边,眼睛望着窗外。“冤砣”没有死?这纯粹是无无稽之谈!她小时作过很多可怕的梦,她都央求老娘给她解梦。次数多了,老娘就抛出一句话来:梦是反的。所以,她记住了梦境跟现实是互为相反的,就如同一枚硬币的正反两面。尽管如此,“冤砣”所以走到死这一步,与她这个做母亲是密不可分的。假如,“冤砣”是她和王小波的结晶,又假如是她和杜仁杰的,那么这个人间悲剧就不会发生。
随着“冤砣”的死,她的心也灰飞烟灭了。她是一个面面俱到的女人,在她安排好一切后,她毅然决然地走上了出家这条路。
她凝视着窗外。墨迹般的天空中,一颗流星划过,顿时间在漆黑中,留下了一道闪亮的划痕。
她又想起刚才梦中老公那句话来,要真像他说的那样,“冤砣”没有死,那该多好啊!她就会不顾一切地离开这个庵子,再度扎进那人世间的苦海里去。她要为自己这个唯一儿子,铺平一条大道,让他掌管全慧实业有限公司。那大弟杨洋龙怎么办?要知道,现在的代理董事长是他呀。在这么大的利益面前,他还会像以前那样唯她是瞻吗?还会把亲情看得那么重吗?对杨洋龙,她深信不疑,关键是他那个老婆……好在,自己留有后手棋。
什么乱七八糟的,既然离开了苦海,又想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干什么呢?“冤砣”早已死去,何必这自寻烦恼。
淑珍正在禅房里做功课,一个叫珍尼来到她面前说:
“淑珍师傅,外面来了四个人求见。”
“请问,来的是什么人?”淑珍问。
“两男两女。”珍尼看淑珍如此认真,心里不觉好笑起来。又说:
“淑珍师傅,你刚来一板一眼,这我理解。开始,我也是这样。其实,我们都是肉眼凡胎。该见亲人就见,该喝就喝,该吃就吃。”其实珍尼比淑珍也就早来半年。她是被那个酒鬼老伴打出来的,一对儿女都在外地工作。无法顾及到她的存在,后知道老娘出家,也就放心了。出家前,儿女同大和尚是这样谈妥的:每个月衣食住行费用,一年一次交齐。佛门概不赊账。珍尼平时从不给儿女打电话,但也不绝对。也是一年一次,就是她过生的前几天要儿女汇钱过来,她要同庵子里的尼姑姐妹们聚餐。
“去吧,别寒了亲人们的心。”珍尼说完这句话就走了。
无法,淑珍只好接受珍尼的劝说,来到了庵子外面。她拿佛珠,口里却还在默念着刚才的功课。
“妈妈,您这是怎么啦?”小天慧三步并着两步,一头扎在了杨洋慧的怀里。紧接着,大天慧也失声地喊道:
“妈妈呀,您这是何苦呀?不行,这样绝对不行。我们今天来是接您回家。”
“姐,你害我们好找啊!就是没上天,没入地了。大天慧说得对,我们是专门来接你回家的。”董事长杨洋龙说。他看着老婆——付小洁,意思要她也劝劝姐姐。
“姐姐,我们是来接你的。这是大家的意愿啊,姐姐。”别看付小洁平时不吭不哈的,心里却另有乾坤。她明知道姐姐不会回去,可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杨洋慧冷眼看了看付小洁这位弟媳,口里却对着大家说:
“难得,难得。善哉,善哉!来,大小天慧过来,让老衲为你们两姊妹赐福吧。”说完,就用手在她们两人的头抚摸着,口里念念有词。念些什么,大小天慧没听明白,杨洋龙和他老婆同样也没听明白。只有杨洋慧自己明白。
“来,杨洋龙和付小洁也过来吧。”杨洋慧对弟弟说。
杨洋龙是一个明事理的人,听姐姐要为他(她)赐福,赶紧跪在姐姐面前。杨洋慧用同样的方式,向他(她)们两口子给予了赐福。末了,
她告诉他(她)们说:
“我的法号是淑珍,在这里没有杨洋慧,也没有人认识杨洋慧。”
说怪也怪,说神奇也神奇。刚见面那会儿,大家那股非接她回去不可的劲头儿没有了。都不提这档子事了,好像压根就没有发生过一样。
一听到淑珍这个法号,大家都错愕不已。这么快?连法号都有了啊!
中午,淑珍请他(她)们吃了一顿素餐。
杨洋龙和大小天慧带来的钱,按照淑珍的要求,统统放进了功德箱。
夜晚,大和尚自然要带着珍尼清点功德箱的进账。
“哇塞,这么多?全是老人头呀,大和尚。”珍尼看了这么些钱,眼睛都绿了。
“注意自己的口德噢。”大和尚很严肃地一边用纸将钱梱绑好,一边说。珍尼知道大和尚的操作程序:把钱回收后,放到自己枕头底下过一夜,第二天再交到庵子里管账的孝贞那里,最后由上面来收。
“这一夜,大和尚肯定可以睡个好觉了。”珍尼自言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