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洋慧早几天就在掐着指头算,农历七月十四应该是招弟30岁生日。30而立,这是从古至今的一个说法,也是人生的一个节点。想想自己30岁的时候,已是拥有了自己的既是事业上的好搭档,又是爱情上的好伴侣——点点了;那个时候她的事业正处在扩张期,如日中天呐!而招弟这个崽伢子什么都不是。
一种愧疚难当的情绪在她的心头油然升腾起来。她拿起手机,她要给他打个电话,祝他30岁生日快乐!可让她没想到的是,一连几个电话都是忙音。她有点慌了神。她又自己安慰起自己来,也许是乡下信号不好。接着,她就像往常一样一头扎在了公司的事务之中。
第二天,杨洋慧董事长同她的儿子招弟还没有联系上,她着实不安起来。她找来大弟杨洋龙。说:
“洋龙,你赶快去一趟李子塘村,把他接过来。我好安排他看病。”
杨洋龙火速赶到李子塘村,一问,才知道招弟于昨天上午就出去了。当他赶回公司复命的时候,姐姐办公室已坐着几个公安干警。
事情已明摆着,李招弟把王有道给杀了。李招弟本人已被羁押在看守所。
过了许久,杨洋慧董事长才从震惊与悲痛中缓过来。她当即把杨洋龙、梁三阴和二俫召集过来。她作了如下安排:
“你们带上食品和钱去看守所,叫招弟如实配合公安机关把事情说清楚,并告诉他,我们正在想办法救赎他。刚才,我已同公安同志说好,要给予关照,不能受皮肉之苦。我这边着手请最好的律师,作好法庭辩护的准备。从看守所出来后,你们直接去一趟李子塘村,把这个事告诉他的养父母。切记,要好生安抚。”
望着离去的大弟他们,杨洋慧刹那间掩面痛哭起来。这究竟是为什么呀?30多年都过去了,她承受的痛苦还少吗?黑暗之中,唯一能给她带来活下去勇气的异姓哥哥王小波的死,她含着悲痛面对了;她这一生中唯一一次被青春撞了一下腰的,那刻骨铭心的爱,她被迫放弃了。为此,她痛过哭过;人们都说,中年丧夫是人生最大的不幸,可她撞上了;难道说,老了老了,她又要丧子吗?不能,绝对不能让这个事情发生。她拨通了大女儿的电话:
“大,大天慧。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招弟杀人啦……”
“什么?怎么会杀人,被杀的是谁?”
接着杨洋慧把招弟杀王有道的大致经过在电话里说了一遍。可电话那一头半天没有说话。
“大天慧,你在听吗?”
“怎么会是这样子呀,妈妈,妈妈这到底是怎么啦?”说完,大天慧在电话里哭了起来。
杨洋慧心里很明白,大天慧这个孩子心里是恨王有道的。她可以永远不认他,但是要把他杀掉,从情感上、从伦理上,她是接受不了的。毕竟,她是受过高等教育的。
“大天慧,人已死,可活人要救。我不能中年丧夫,又来个老年丧子呀。明白吗,大天慧?”
“我,我明白,妈妈。我也不想失去哥哥的。”
“我想从你们那里请一个名律师,现在就要介入,越早越好!”
“知道了,妈妈。不出意外,明天我就同律师一起飞过来。”
大天慧请的律师姓周,名浩天。周律师在当地乃至全国都是有名的。按照他的要求,首先去看守所见当事人,随后马不停蹄地去案发现场。回来后,再同杨洋慧董事长商议下一步的计划。
公司办公室。
杨洋慧董事长听取了周律师情况汇报后,她说;
“我作为当事人的母亲,希望作无罪辩护。其理由是,双方当事人发生冲突的时候,李招弟属防卫过当,而过失杀人。李招弟有癫痫病,这个病属精神疾病一种。当然,这有一定的难度。但是凭着精神病这一点,就是说破了天,也不至于死罪。至于判多少年,这就看周律师的啦。”
周律师没有作过多的承诺,只是说:
“维护当事人的权益是我们律师的首要职责,但同时我们还有维护法律尊严的职责。请放心,我会按着您的意愿作辩护的。”
由杜仁杰组织的上百人的当初知青,他(她)们联名上书了一份状子。强烈要求从轻发落李招弟。
审判现场。
本案实行公开审判。
柳叶滩村的村民代表王有发、刘小妹来了;杨洋慧董事长来了,她由女儿方天慧陪着;李二宝夫妇来了;杨洋龙、梁三阴、二俫来了;那位杨记者也来了。以及给报社编辑部留言伸张正义的读者也如约而至。
杜仁杰两夫妇,万小晓以及当年知青代表等。
开庭了,李招弟由两名干警押进了法庭。只见他剃着一个光头,额头上那一记砍刀疤十分的显眼;那灰灰色带有白杆杆的囚衣裤,仿佛把他笼罩在必死无疑的阴影之中。他抬头看了一眼旁听席,生母和妹妹还有养父母映入到了他的眼帘。随后,他就被带到了被告那特制的围栏里。
法庭调查很简单,不外乎是控方出示的法医鉴定以及那一根打狗棍。辩方则出示了案发现场一把菜刀、目击证人证明被告口吐白沫的证词以及医院关于被告患有癫痫病的医学报告。
控辩双方就有罪还是无罪的辩护,尽管精彩绝伦,但都比不上被告人最后的陈述来得发人深省。
“法官大人:
在我陈述之前,我有一个请求。”
被告李招弟在得到法庭许可之后,他在两位干警解押之下,首先来到生母杨洋慧的面前。只见他“噗通”一下双膝跪地,头在水泥地上连磕了三下。他抬起头来,望着已成泪人的母亲说:
“姆妈,我从小缺少您对我的爱。我想在这个时候,您再亲我一下……好,吗?”
法庭所有人都注视着这一对母子。但见杨洋慧捧着“冤砣”儿的脑袋,凝视了一下他那一记深深的砍刀疤痕,就像万箭齐发般地直抵她的心。她对着孩儿的这块印记,对着他的脸,对着他的嘴唇亲了个遍:
“孩儿,是为娘的不好。是娘害……”还没有说完,就倒在了女儿大天慧的身上。
“娘……你醒醒……醒!是我这个冤砣连累了您。我只有下辈子来还了!”
法庭根据现场情况,欲将李招弟带回被告席。李招弟边走边反过脸来对妹妹说:
“天慧大妹妹,我的两位母亲和父亲就交给你了!他(她)把我带大不容易啊!”
“哥,你放心吧!你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过不了多久,你会出来的,相信我,哥哥……”
李招弟站在被告的围栏里,他开始了他的陈述。他说;
“法官大人:
我叫李招弟,小名叫冤砣。我没有什么文化,小学都没有毕业。从小的时候我就得了一种叫羊癫疯的病,发作的时候什么人都不认,不管是父亲还是母亲。我从记事的时候起,我就知道我是丢出来的。于是,我的心思全放在了寻找父亲的事情上,就是这个样子我小学留了两次级。我先后两次出走,屁股上挨了一刺刀,额头上挨了一砍刀。
我不会读书,不会做事,自然遭人看不起。都说我是一个弱智,是一个哈砣。其实,我跟这个世上所有被认为是弱智,是哈砣的人一样。但是,他们心里还是有杆秤的。只不过是时候未到,时候一到,把他们逼急了,就会同我一样做出吓人的事情来!
后来,我知道了我是怎么样来到了这个世上的。我是那个恶魔王有道手中权力的产物,我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冤砣。如果,那个恶魔还有一点点伦理道德的话;如果,他不嫁祸于他的儿子的话,我也不会站在这里了。
法官大人;
我不明白,法律上对杀人放火有条条框框,而对那些丧尽天良,没有人伦道德的怎么就没有了条条框框?
我是一个有罪之人,我愿意接受法律对我的制裁。但是,我要借今天这样的机会,告诉那些个还在利用手中权力施淫威的恶魔们,你们不要高兴得太早。说不定会有另一个李招弟抡起打狗棍,砸的就是你!
我说完了,法官大人。”
最终,法院以过失杀人罪,判处李招弟有期徒刑三年零六个月。
这个结果,得力于周律师言之凿凿的辩护词;也得力于柳叶滩村那一方乡亲们觉醒后,对王有道那道德沦丧的落井下石。同时,也得力于杜仁杰这帮知青的请愿。
事已至此,作为母亲的杨洋慧还能说什么呢?三年也就眨眼的功夫。大天慧在法院宣判的当天就同周律师飞回公司去了,她觉得这个结果已是出乎意料。养父母李二宝老两口,虽说是不懂,但人命还是保到了,这比什么都好。因为招弟在,他们全家就有了靠山。
杨洋慧董事长正好利用这次机会,热情款待了王有发和刘小妹这一对老夫妇。临行前,杨洋慧特地安排杨洋龙将自己准备的礼品装上车说:
“您们两位是我的恩人,我会时常接您们到我这里来散散心,好吗?”
“好的。谢谢董事长这么客气!”王有发感激地说,今年他也是七十好几的人了。
“唉慧慧,这一下总可以回柳叶滩村去看看了吧?”刘小妹试探着问。
慧慧只是笑了笑没有作答,看得出来柳叶滩村那个地方,给她带来的伤害恐怕这一生都是无法愈合的。
等待是漫长的。好在有万小晓的日夜陪伴。杨洋慧董事长婉拒了杜仁杰两夫妇的好意,不同意胡运霞留下来陪护她。
她握住胡运霞的手说:
“等李招弟出来后,我打电话给你们,我们再相聚,好吧?”
“好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