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桌上十二只彩色纸偶力气显然大过白色纸偶,开战不到一分钟,两军对峙的战线,从长桌中央,转移到近胖男人那端长桌四分之一处——距离白色纸屋大门仅十余公分。
“哼哼。”胖男人眼见敌军杀到自家纸屋前,也不以为意。他右手微微握拳,指节轻叩桌面,左手抵在嘴边细碎呢喃,似是暗暗对纸偶下令般。
中央三只彩纸偶冲破白纸偶防线,直冲纸屋正门。
胖男人嘿嘿一笑,指节大力敲叩桌面两声。
纸屋正门和两扇小窗磅地向外揭开,射出几枚纸丸,落入纸偶群中,炸出一团团烟雾。
二十四只纸偶,登时被这团烟雾淹没笼罩。
“咦?”小男孩惊讶盯着长桌上那团烟雾,只微微听见烟雾中发出一阵阵厮杀吼叫和纸张撕裂声,却看不清实际战局,忍不住问那胖男人。“小姜,你这是哪招啊?”
“这我绝招啊。”胖男人得意地笑说:“在这烟里,他的兵看不见我的兵,我的兵却能看见他的兵,力气再大也没用啦,何况——”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神情更加得意了。“归爷,你真的以为我造的纸偶,力气会输给小范的纸偶?”
“啊呀!原来刚刚你是在诱敌?”小男孩赞叹地拍了一下大腿,跟着,他注意到桌上那团烟彷如死锁一般,只缓缓旋绕、笼罩着白色纸屋前方战局,而不会渐渐消散,也未被这负压室抽风设备吸走。“你这烟是活的啊。”
“活的,而且很听话。”胖男人笑着叩叩桌面,只见桌上烟雾旋绕速度增快,还隐隐闪烁青光、打起闷雷。
另端瘦男人只是似笑非笑地双手按桌,似乎一点也不紧张。
烟团噗地飞出一个东西,摔出桌外,是只被扯烂的彩色纸偶。
跟着,第二只、第三只烂糟糟的彩色纸偶自烟团中飞摔下桌。
这表示长桌上的彩色纸偶只剩下九只,而白色纸偶仍有十二只。
胖男人得意大笑,也不叩桌下令了,双手抱在胸前,像是胜负底定般,得意洋洋望着瘦男人。
第四只破碎纸偶飞出烟团,摔落下地——是白纸偶。
跟着,第五只、第六只白纸偶飞出、然后是彩纸偶,然后又是两只白纸偶飞出、再一只彩纸偶、再两只白纸偶——
七比五,战情似乎逆转。
胖男人瞪大眼睛,不理解自家纸偶为何在烟团优势下,依旧落了下风。
再一只彩色纸偶飞落桌。
三只白色纸偶飞落桌。
六比二。
“突袭突袭——”胖男人连忙尖吼敲桌,两只破破烂烂的白色纸偶自烟团两侧冲出,弃守门前,转而突袭彩色纸屋。
烟团中六只彩色纸偶,似是犹被困在烟中,并未回头防御自家彩屋,也未突袭对手纸屋。
“嗯?怎么了?”小男孩和胖男人都望向瘦男人,只见瘦男人并未下令,而是突然取出手机接听。
“喂喂喂!你在干嘛?现在比赛中耶,没有暂停喔!”胖男人左手按桌,右手微微握拳,两只眼睛在烟团和瘦男人之间来回,准备好对付从烟雾中杀出攻城的敌方彩偶——他那白纸屋显然还有机关。
但瘦男人仍急急讲着电话,始终没有对自家彩偶下令,也未开启彩屋防御机关。
“小范,怎么了??”小男孩发觉不对劲,迟疑要问,便见瘦男人怒吼一声,一把掀起桌边金属公文包,朝胖男人掷去。
“姓姜的,我操你家祖宗十八代——”瘦男人暴怒大吼:“我光明正大接受你挑战,你他妈玩阴的?”
“什么?”胖男人在瘦男人公文包掷来时,闪避不及,只能抬手硬挡,手腕被砸得极疼,又挨瘦男人这没来由一顿谩骂,也火冒三丈地回骂:“你说什么?我玩阴的?你他妈输了耍赖啊?”
长桌上两只白色纸偶已经开始拆屋,转眼就将彩色纸屋那华美屋顶给掀了,小小纸屋隔出几间房,塞满五彩符箓;
另一端,白屋前烟团渐渐消散,里头并非六只纸偶,而是一只硕大纸兽——
“哇!”小男孩瞪着大纸兽,忍不住赞叹。“原来合体了!”
“归爷,我得赶回家!这王八蛋好卑鄙,他约我来你这边决斗,却派纸人进我家偷东西!”瘦男人朝胖男人怒吼:“我老婆怀孕了,要是有个万一,我一定宰了你!”
“啊?”胖男人瞪大眼睛,冤枉大叫:“你说什么?谁派纸人去你家偷东西?我他妈连你家住址都不知道啊操!”胖男人才刚回嘴,手机也响了,接听才讲几句,哇地惊慌大喊:“什么?有这种事?你别怕,躲在房里别下楼,我立刻回去——”
胖男人边说着电话,边往厕所奔,和瘦男人你推我挤地抢进厕所,像是想立刻回阳世,但他们立时发现,十号包厢厕所门背面,没有那用来放置开鬼门符的小铁盒。
“鬼门在七号包厢厕所里,这间是十号??”小男孩奔到厕前,拉开厕所门,对着挤在厕所里大眼瞪小眼的胖瘦男人说:“我送你们回去吧。”他这么说的同时,取出手机,急急下令:“多派一台直升机和一队保全过来,记得,全副武装!”
胖瘦两个男人听小男孩要调直升机和武装保全帮忙,这才赶紧出了厕所,随着小男孩往外走。
………
胖男人姓姜,在北部某观光老街里经营香铺生意。
瘦男人姓范,家里也是开香铺的。香铺开在南部。
小男孩是只老鬼,在阴间经营各种生意,算是阴间大老板,大家叫他小归,或是归爷。
今晚,小归招待两位阳世纸扎师傅,从他投资的阳世游艺场,走鬼门进入他经营的阴间游艺场,进行一场“决斗”。
斗的是范姜两位纸扎师傅技艺孰高孰低——自然不是寻常的纸扎技艺,而是让纸偶附上魂魄,与对方的纸偶战斗,歼灭对方全军,或是拆了对方老巢者胜。
这场决斗并未进行到最终,小姜和小范先后接到家中求救电话,比赛中断,各自返家。
东家小归直觉事情不寻常,他邀了贵客到自己地盘决斗,贵客家中却同时受到骚扰,他想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事,是谁在找小姜小范麻烦,又或者是找他麻烦。
他令手下备齐两架直升机,满载武装保全,自个儿陪同小范疾飞南部,另台直升机则护送小姜回家。
小姜透过直升机通讯设备和小归保持联络,一面和小范斗嘴——小范声称倘若没出意外,他那合体纸兽早就碾平小姜纸屋。
小姜则说自己纸屋里还有机关,不怕合体纸兽。
小范说自己纸屋也有机关,比小姜纸屋更厉害。
两人谁也不让谁,但无法争论太久,因为他们还得同时透过电话,安抚自己受惊的妻子。
游艺场位在北部,因此小姜比小范更快飞抵自家附近一处停车场,几个阴间武装保全护送小姜下了直升机,直奔停车场公厕,开鬼门返回阳世,赶往自家香铺。
十来分钟后,小姜气喘吁吁地抵达公寓二楼家门前,手忙脚乱地取钥匙开门,喊着老婆名字奔过漆黑客厅,推开主卧房门。
妻子瑟缩在床上被窝里,一手抓着手机,一手捏着一串念珠,见小姜回来,哭着跳下床,噫噫呀呀地将手机举在小姜面前。
小姜接过手机,只见屏幕上那监视器画面里,两、三只一公尺高的怪异灰色纸人,正在柜台前晃来晃去、东翻西找——
正是一楼店内监视器摄得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