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阿车摇晃葫芦,令藤蔓收紧,同时伸手到葫芦口接了手酒,凑近田启法嘴巴,令他含着。“别吞下肚,我叫你吐你就吐,啊就是现在——”
田雅如被那葫芦藤蔓拉近田启法身边,陈阿车一声令下。“往她脸上吐!”
田启法噗的一声,将口中酒水全喷在田雅如脸上。
“呀!”田雅如尖叫一声,脸上冒出蒸烟,身子激烈颤抖。
“混账,还死撑着不出来!”陈阿车绕到田雅如背后,在她背后画了道印,大力一拍。“嘿!”
一团黑气从田雅如眼耳口鼻喷出,田启法感到手中葫芦一震,藤蔓甩上天花板,离开了田雅如身子,却仍卷着那团黑气。
黑气彷若人形,在空中手挥脚踢,呀呀叫着:“糟老头子、死老太婆,你们听不见我说话?香烧完了没?快出来帮忙呀!”
那被藤蔓揪着的人影还没喊完,房中终于有了动静,却不是老林也不是阿冬,而是一个男人。
男人胳臂上卷着一道火,易杰。
这房间约莫三坪大,天花板垂吊着各式各样的符箓坠饰。对门墙上画着好大一面符,符的中央摆着一面连身镜,角落有张小桌,桌上摆着小香炉和几样祭祀用品。
田启法望着那面连身镜,不敢置信地问:“你说这面镜子,是一扇能够通往阴间的??『鬼门』?”
“是啊。”陈阿车点点头,伸手到镜子前指划一番,只见那镜子里的景象朦胧飘动起来,重迭出另个相似空间,但是老旧、破落许多。
“这房子,跟我之前处理的房子完全不一样呐??”陈阿车对田启法搧搧手,示意他让开点,举起葫芦喝了口酒,往镜子上一喷。
镜中朦胧景象立时消失,陈阿车伸手在镜面酒雾上写了道咒,咒印莹莹发亮几秒,旋即消失。
“门关上了。”陈阿车说完,见田启法犹自发愣,便问:“记住刚刚的符怎么画了吗?”
“啊?”田启法抓抓头。“没有??我画符干嘛?”
“你不画符,怎么保护你女儿?”陈阿车嘿嘿笑说。“我这次能关上这道门,底下的家伙下次还是能打开新的门,要是我不在,你得自己把门关上。”
“什么??”田启法愕然问:“那到底是什么家伙?”
“那家伙,叫作『啖罪』。”陈阿车说:“是阴间一个魔王。”
“阴间的魔王?”田启法瞪大眼睛。“他为什么找我麻烦?我什么时候招惹魔王了?”
“不是你招惹魔王,也不是魔王盯上你??”陈阿车答:“魔王盯上很多人,你女儿、岳父母,甚至这整栋公寓里的人,都是他的猎物。”
“猎??物?”田启法愕然,转头望向房外,易杰正叉着手,站在客厅,拿着手机比手划脚,像是抱怨、又像是下令指挥,他身旁还跟着只古怪老家伙,生着一嘴大白胡,面容却像只猕猴。
刚刚易杰胳臂卷火踏出房时,可让田启法看傻了眼,想破头也不明白易杰是怎么冒出来的。
陈阿车说易杰其实是下阴间,进入阴间里同一栋楼的同一间房,打跑了驻守在那间房里的魔王喽啰们,再从刚刚那面“鬼门”镜子返回阳世,走出房间。
陈阿车说田雅如、老林、阿冬身上附着的恶鬼,都是那魔王爪牙,这些爪牙在阳世民宅里开鬼门、蛊惑住户、每日用符药喂养,养到成熟时,就送去阴间给魔王打牙祭。
易杰进入这阴间对应的公寓后,逐层驱赶魔王爪牙,打进这间房时,里头待命的爪牙刚收到老林和阿冬的香火通报,说有道大菜上门,指的便是陈阿车,那爪牙还没来得及通报魔王派帮手过来收“大菜”,便让易杰打得屁滚尿流。
老林和阿冬身上的喽啰鬼燃了香却得不到响应,探头进鬼门想瞧瞧发生什么事,被易杰逮个正着,用香灰绳子绑在阴间,通知阴差接手处理。
被陈阿车从田雅如身上拉出的家伙,虽然像是这批喽啰里的小头目,但易杰问他半晌也问不出新东西,索性将他用香灰绳子捆着塞入鬼门,一并交给阴差处理。
至于跟在易杰身边那老猕猴可不是普通的猕猴,他本来是某座山上土地神的小跟班,后来接替了土地神的位置,如今被指派在易杰身边,听其指挥行事。
易杰从阴间打上楼时,注意到这公寓不只一间房中有祭坛和鬼门,知道那魔王胃口不小,特地喊来老猕猴,要他带着山魅跟班们暂时驻守在这儿,同时在这地方插旗点灯,让上天特别关照,以防魔王趁自己离去时,又差爪牙突袭掳人。
老猕猴肩上伏着只模样像是树懒的人形小家伙,擅长迷魂梦术,他在昏厥的田雅如、老林和阿冬额头上亲了几下,安稳祖孙三人心神,让他们暂时长眠,免得他们突然醒来见到满桌鼠尸残虫,可要吓得疯了。
“哈哈,我实在不擅长拐着弯说话??”陈阿车捧着葫芦,喝了几口酒,笑着对田启法说:“我直说好了,其实我快退休了,前阵子师父专程下来找我喝酒,跟我说时候到了,要我正式替自己——”陈阿车望着田启法。“找到一个接班人。”
“接班人??”田启法见陈阿车这么说时,托着葫芦瞅着他笑,隐隐会意。“你要我??当你的接班人?”
“是呀。”陈阿车点点头。
“你开玩笑是吧??”
“我平常是喜欢开玩笑,但这件事我没开玩笑。”陈阿车笑着说:“你能喝出这葫芦里的酒的酒味,表示你是有缘人。”
“我没几天能活啦。”田启法摊手苦笑。“天底下有那么多人能找,你找个癌末病人,你师父也不会要我吧。”
“癌末病人又怎样啦?”陈阿车指指自己的腹部。“师父当年找上我时,我也是癌末病人,我的癌跟你的癌,是一模一样的癌。”
“什么?”田启法瞪大眼睛。“你??你也肝癌?”
“嘿嘿!”陈阿车哈哈大笑,举着葫芦就往嘴边灌。“你说呢?”
“所以??”田启法讶异问:“所以??你就是当了济公乩身,才活到现在?”
“是啊。”陈阿车点点头。
“所以??我当你的接班人,我的肝癌就会好?”田启法抚着腹部。
“不会全好。”陈阿车微笑说。“但可以让你多活几十年,和我一样。我替师父打扫人间秽地,当四十年清洁工,酬劳就是四十年阳寿。”他说到这里,嘿嘿笑着,扬了扬手上葫芦。“和四十年分的美酒。”
“这葫芦??”田启法本来对四十年阳寿还没什么反应,但见到陈阿车手上葫芦,总算体悟到这“工资”价值,连忙问:“那葫芦是济公师父的法宝?里头有喝不完的酒?”
“说是酒,其实就是葫芦汁。”陈阿车又掏出了小玻璃杯,分给田启法一个,替他斟满酒,自己也斟一杯,和他碰杯一撞,一口喝干。“外人喝起来就只是带着葫芦气味的水,我们喝进嘴里,却是酒味,会醺会爽但不会发酒疯,醒来也不会头痛,驱鬼的时候还能当圣水用。这葫芦我带在身上四十年,以后就是你的了。”
“有这葫芦??”田启法喝干手中小杯,又是一杯顶级浓醇高粱,隐隐有些心动,喃喃地说:“光是酒钱??就省下不少??”
“酒钱?”陈阿车听田启法这么说,眉头一皱,举起葫芦,往田启法额头一敲。
“唉哟!”田启法疼得弯下腰,被陈阿车揪着耳朵往外拉,拉进田雅如卧房,将他往床边一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