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八这日,褚家为褚秀秀准备的嫁妆,一一被抬到了邓家,十几口大木箱,还有一整套全新的家具,光抬嫁妆的劳力就雇了二三十人。
从褚家到邓家近得很,可这壮观的嫁妆队伍,还是在长青街上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街坊邻居们瞧见这一幕,都有些吃惊:“知道这褚家买卖做得好,家里日子过得不错,可没想到家底竟这般厚,瞧瞧这嫁妆给陪送的,当真是这街上数一数二的了。”
也有些家里有儿郎的人家,不由地酸起了邓家“这邓家还真是好命,给儿子娶了个这么有家底的媳妇儿,以后的日子可有的享福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这街上也有不少人家动过和褚家议亲的心思,可你看不都被褚家给挡了回去,听那谭媒婆说,这邓家一开始也没成,不过架不住人家邓家小儿子心诚啊,说是做了不少努力,这才打动了褚家人,准了婚事的。”
方才说话有些酸的那婶子,当初也为儿子说和过褚秀秀,眼下听了这话,心中更是不忿:“褚家这般的岳家,换谁不得卯足了劲儿努力啊,早知道褚家吃这套,这门亲事儿还真不一定落在邓家头上。”
旁边的大娘不太赞同,都是邻里邻居的,这话回头传到人邓家耳朵里多不好,于是劝了劝:“要我说,这都是命,人邓家的日子过得也相当红火,未必是图褚家什么,不过是两个孩子合适罢了。”
褚家这送嫁的阵仗,不止外人瞧了羡慕,就连邓家也有些出乎意料了,听老伴儿私下里读了嫁妆礼单后,邓母有些犯愁:“他阿爹,你说和褚家这嫁妆一比,咱当初那聘礼给的是不是少了些?”
邓父拿着礼单,沉吟了一会儿道:“褚老板方才不是跟咱说了,家里就这么一个闺女儿,小时候日子过得苦,眼下条件好了,家里一不留神这嫁妆就添得多了些,叫咱们别介意,也别多想。”
“话是这么说,可人家直接陪送了个铺子……咱们是不是再添些?”
邓父摇了摇头道:“你这老婆子糊涂了不成,这聘礼都下完了,哪有还给后添的?再说你给老三这个添了,那前头两个呢?
既然人家褚家这么办了,就说明人家不计较,只希望自家闺女儿婚后过得好,以后叫老三好好对人家,那姑娘不是早早地没了阿娘,你也多关心她些就是了。”
邓母一想到也是,自家三个儿娶妻的聘礼给的都是差不离的,单独给老三多了,对前面两个自是不公允,也就只能这么办了。
邓家后院的灶房里,两个儿媳妇也正在说着这事儿,二儿媳陈氏是个心思重的,自打瞧见了那送嫁妆的阵仗,心里便有些不舒服,想着莫不是这褚家的还没进门,就想压两个嫂子一头?
可这话又不好就这么说出口,想了想道:“大嫂,你说这褚家是啥意思啊,这嫁妆陪送得比家里给的聘礼都多。”
大儿媳何氏一向通透得很,自是知晓陈氏这是心里头不舒服了,笑了笑劝道:“能有啥别的意思,不过是家里长辈心疼自家闺女儿呗,当爹娘的不是都这样,都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给孩子最好的,弟妹快别多想了。”
大嫂何氏这般说了,陈氏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只不过还是有些不舒服,何氏家里条件也是不错的,当初嫁妆定是也不少的,想来是体会不了自己的感受了。
九月十九这日,褚平一家还有沈松节几个,提前来到县城,众人正在东院聊得热闹,本该跟在梁怀仁身边学画的褚礼,却提前跑了回来。
小两口见人喘得不行,忙上前询问:“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这个时辰回来了?”
褚礼喘着粗气道:“阿兄阿嫂,师父……师父……”
褚义伸手帮褚礼顺了顺气:“别急,慢慢说,梁先生怎么了?”
褚礼定了定心神,又喝了杯沈鹿竹递过来的凉茶,继续道:“师父收到了京城的来信,说他家中有急事儿,叫师父立刻赶回京城去。”
“阿礼可知道是什么事儿,有没有咱们能帮上忙的?”
褚礼摇摇头道:“师父没有细说,只说要尽快动身,还说这一走少说也要半年一年才能回来,叫我回来和兄嫂商量一下,能不能许我和他一起去趟京城,还说他等下会来家里。”
小两口对视了一眼,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搞得有些措手不及,不过这事儿,最终还是要听褚礼自己的想法的。
于是沈鹿竹轻轻问道:“阿礼怎么想的,我和你阿兄听你的。”
褚礼长这么大,除了当年小两口被假银票案牵连,关进大牢那次,还从未和褚义分开太长时间过,可他跟着师父学画,最近才渐渐起步,若是荒废上一年半载的,只怕这阵子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我……”
见褚礼没有直接说出不想跟梁怀仁的话,褚义便知道他是想去的,只不过是眼下有些纠结,拍了拍自家弟弟的肩膀问道:“在担心什么?”
褚礼沉默着,他倒是没什么可担心的,只是不愿和兄嫂分开罢了,可又是真的喜欢跟着梁怀仁学画,也想出去见见瞧一瞧,看一看京城是什么样子的。
“京城太远了,我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
褚义笑着道:“咱们家一直都在这儿,又不会背着你悄悄搬走,你何时回来我们都在。”
半个时辰后,梁怀仁果然如褚礼所言登门拜访,谈得自然也是关于带褚礼进京一事。
“家母病重,我需得尽快赶回家中,可褚礼这孩子眼下的功课也耽误不得,你们若是信得过,我想带他进京,学画之人不能总是居于一隅,这会限制了他的眼界,多瞧瞧这大好河山,对他百利而无一害。”
小两口是认可梁怀仁的观点的,只是这事儿到底还是要听褚礼自己的想法:“梁先生说得在理,只要阿礼同意,我们夫妻俩对他进京没有意见。”
梁怀仁闻言看向褚礼:“徒儿你可想进京瞧瞧?”
褚礼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随后对小两口道:“阿兄阿嫂,我想出去瞧一瞧。”
小两口并不觉得意外,自是点头应允。
“梁先生,我们知道你归家心切,只是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能不能叫阿礼参加了明日他堂姊的喜宴再走?”
梁怀仁知道褚家最近一直在忙于褚秀秀的婚事,点点头道:“正好我也还有些东西要准备,原也是打算后日再起程的。”
“多谢梁先生,阿礼就麻烦您了。”
褚家的喜庆劲儿,因为这突然的变故,掺杂了些许的慌乱和离愁,整个下午沈鹿竹都在忙着给褚礼收拾行囊,吃穿用度,恨不得将家都给褚礼搬了去。
“眼看着就要十月份了,京城虽在南边,可这一路上怕也是要冷得很,阿嫂方才去街上铺子给你新添了几身冬衣,还有一件羊皮袄子,都给你带上了,感觉凉了就穿上,外头到底不比家里,照顾好自己。”
褚礼乖乖地待在一旁,帮着沈鹿竹一起收拾:“我知道了阿嫂,你放心吧。”
“你阿兄去集市上买了不少吃食回来,等下阿嫂再给你做些肉脯之类的带着,好在现在天气不热了,多带些倒是也不怕坏。”
沈鹿竹说着又拿出了个荷包递给了褚礼:“这荷包里装的是些铜钱和碎银子,你放在好拿的地方,我还在里衣里缝了个隐蔽的口袋,里面放了几张银票,有需要的时候,就拆开来用,不用省着,还有啊……”
出嫁前一晚,褚秀秀是和自家堂嫂一起睡的,姑嫂俩说了半宿的悄悄话,好在褚、邓两家离得近,成亲这日倒是不用太早起来梳妆打扮。
换上了亲手缝制的大红嫁衣,沈鹿竹又请了街上出了名的全福妇人,给褚秀秀梳头打扮,等到收拾妥当,门外也传来了接亲队伍的吵闹声。
钱氏瞧了眼时辰,笑着道:“这新郎官来得还真是快,许是等不及要把咱们秀秀娶进家门了,这么早就到了,等下可有得被家里这帮小子刁难的了。”
屋内的妇人们说说笑笑得好不热闹,沈鹿竹却瞧见褚秀秀紧张地握着双手,轻拍了两下安抚道:“别紧张。”
邓南浔属实被褚家的儿郎们挡了好一阵,才被放进院子里来,
拜别了褚家长辈后,褚义背着褚秀秀将她一步步,送出了褚家大门,送进了邓家来接亲的花轿。
“堂兄……”
“万事都有堂兄堂嫂在呢,秀秀别怕。”
“嗯!”
见褚义退出了轿子,谭媒婆喜滋滋地上前整理好轿帘,随后退回到轿子的一侧,扬声道:“起轿喽!”
褚家人站在院门前目送着褚秀秀的喜轿离开,直到再也瞧不见影子,听不到喜乐声,才有些怅然若失地回到了热闹的内院,答谢前来给秀秀送嫁的亲朋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