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卓言没有开口,虞兰娇却浑身都是不自在。
她跟魏卓言早已在明面上撕破脸,甚至上次在张府,她还那么直接赤裸地羞辱了他。
这次月黑风高,她往魏卓言面前凑过来,按照他的卑鄙阴险,应该清算旧账才是,怎么……
虞兰娇刻意侧身避开魏卓言的视线,朝着高夫人逼近几步,冷声道:
“虞家配不配不是你说了算,你的宝贝儿子一门心思守在我长姐身上,就连长姐腹中的孩子都起了十数个名字。
反观你,你自以为替高郁打算,被关在白云寺这几个月,姐夫可来看过你一眼?”
说这话时,就连她自己都分辨不清,究竟是为了做戏不让魏卓言怀疑所占的成分更多,还是对高夫人的恨所占更多。
高夫人闻言,却是连被打的痛和恐惧都抛诸脑后,撑着地板声嘶力竭地咒骂:
“都是你们姓虞的挑拨离间,我儿才会跟我离心,该死,你们都该死!等日后我回了高家,定让虞兰茉不!得!好!死!”
极致的愤怒霎时自胸腔内升腾而起,在血管内四处乱窜,虞兰娇忽而提剑上前,一把扎穿高夫人的大腿内侧。
在她骤然扬起的尖利惨叫声中,一字一顿,阴森森道:“既然如此,我便让你永远也回不了高家。”
看着鲜血自剑身插入的地方沁出,虞兰娇脸上带了几分飘忽的笑,冷漠,没有一丝感情。
魏卓言忽然神色变得很奇怪,脸颊紧绷,神色却格外淡漠,就这么定定地看着虞兰娇。
他印象里的虞兰娇,从来都是鲜亮晶莹,美丽得像是春日绿芽上清晨最柔软的一滴朝露。
在他面前,总是张扬妩媚,美好得能烫伤他的眼睛。
或许黑暗的人总是会不自觉向往单纯美好的事物,虞兰娇之于魏卓言就是心底最后一片净土。
他习惯利用所有女人,对虞兰娇,却是纯粹地想占有。
可这种感情实在太过浓烈,浓烈到他自己都有些不安,以至于很多时候,他刻意在强迫自己对虞兰娇狠心一点。
在淑妃的教养下,他早就习惯不能让任何人和感情有机会影响到自己的判断力,谁都不行。
所以越是在乎的时候,他越强迫自己忽视那种感觉,竭力对虞兰娇冷淡。
知道虞衡死了,她那样张皇失措,一封又一封的信往纯阳宫里送,那样恐惧不安向他求助。
他可以想象,她已经没有人可以依靠。
可虞衡的死涉及明正帝和摄政王之间的权利角逐,这些事情,他一粘手或许就会彻底失去前途,淑妃更是不止一次地强调,不许去管虞家的事情。
所以他烧了她送来的信。
然后,她就再也没有向他求助了。
他看着虞兰娇这副满是恨意和冷漠的侧脸,那双曾经娇俏的眼此刻写满刀光剑影。
他忽然就想起,虞兰娇十三岁生辰的那一年,她私下里偷偷来见他,大着胆子,目光盈盈地看着他。
“魏卓言,我以后要嫁给你。”
原来,她是真的不会再回到自己身边了……
他曾以为只是暂时委屈虞兰娇片刻,日后定会百倍千倍对她好,却原来,她早就不要他了。
这一刻,魏卓言心头涌上前所未有的后悔。
“姨母!”
门口响起一声凄厉大喊。
秦露扶着门框跑进来,瞧见高夫人下身血流如注,登时吓得魂飞魄散。
“虞兰娇,你居然敢伤害我姨母,我要告诉表哥,让他知道你们虞家人有多恶毒狠辣。”
虞兰娇忽然扬唇一笑,“告诉姐夫?”
她挑了挑眉,恰逢夜风吹入,勾起房内纱帐盈风,让她看起来平添几分诡异。
“不如我先告诉姐夫,你和高夫人在白云寺名为修佛,实为姑侄两肆意淫乱,共同享用一个男人!”
屋外一阵电闪雷鸣,室内骤然大亮。
秦露这才看清不远处的地面上,舒峰面色可怖躺在地上,胸口一派平静,显然已经气绝!
“你……你居然敢杀人……”秦露气势一下弱了,颤颤巍巍地指着虞兰娇瑟瑟开口。
虞兰娇缓缓扯出深深插在高夫人腿间的长剑,伴随着她凄厉至极的哀嚎,勾着一抹满怀恶意的笑,刻意朝着秦露逼近。
“是啊,我敢杀人,秦氏辱我、谤我、欺我,我便十倍还之。那么你呢,秦露,”
她一把扯住秦露的发髻,逼迫她朝着自己的方向抬头。
“你刻意推我长姐入水,又挑唆她和姐夫的夫妻之情,更买通高府下人不许我长姐诊治,险些害得她一尸两命,你做好承担我报复的准备了吗?”
“哗啦——”
电闪雷鸣,虞兰娇面庞被照亮,阴森几许。
“啊——”秦露猛地挣开虞兰娇的手,扑腾着往后跑去,却被魏卓言一脚踹中小腹——
魏卓言神情阴沉如浓墨。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这些小人居然敢如此欺辱虞兰娇。
难怪,难怪她对自己这般疏离,原是已经心冷到万念俱灰之故。
秦露登时剧痛到浑身无力,冷汗涔涔跪倒在虞兰娇身前。
“不是我,不是我!”
她剧烈地摆手,“我没有想杀她,我只是想捉弄她,对,捉弄她!没想到她忽然会滑到水里,我也不知道她有孩子!如果我知道,啊——”
高亢的哀求声戛然而止。
魏卓言冷漠地手起刀落,割断秦露纤细的脖子。
若仔细看,还能看见他神情中的一丝痛恨和心疼。
只可惜,虞兰娇没有仔细打量他的心思。
秦露气绝身亡霎时激得高夫人一阵胆寒。
她的确歹毒心狠,狠到敢设计虞兰萱和肚子里的胎儿一尸两命,可亲眼看见自己最喜欢的晚辈在面前丧命,还是超出她的承受能力。
尤其是,其中还夹杂着自己或许命不久矣的恐惧和胆寒。
见虞兰娇和魏卓言朝她瞥来,她不能自已地打来一个哆嗦,下身缓缓沁出黄色的腥臊液体。
“虞兰娇……我,我错了,别杀我……”
高夫人声音颤抖,“对你长姐苛刻的确是我的错,其实我一直很喜欢茉儿,她温柔贤淑,又深明大义,更难得的是跟郁儿夫妻和乐,我一直是期望他们天长地久的。
你要是对我动手,虞兰茉跟郁儿可就有了血海深仇,你可得替虞兰茉想一想!”
说到最后,她声音沾上几丝绝望。
她丝毫不知,这个理由能否打动虞兰娇。
盖因这个理由对她自己来说,轻飘飘得一丝劝说的力道都没有。
虞兰娇嘲讽地勾起唇。
原来她一直都对虞兰茉的委屈心知肚明。
这才是最可恨的!
前世,高夫人眼睁睁看着虞兰茉因为丧子,在后宅郁郁而终。
她明知自己有错,却依旧不肯对虞兰茉仁慈。
这样狠毒的女人,居然在这里祈求她的怜悯。
虞兰娇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虞兰娇,我可是你大姐的婆母!”
高夫人目露绝望,声嘶力竭大喊,“你以为夜深人静就神不知鬼不觉吗,白云寺的主持跟先皇后交好,这里是摄政王的地盘。
你敢在这里杀我,摄政王不会放过你的!”
先皇后三个字一出,虞兰娇就暗叫不好。
她本就为了拖延魏卓言才来这一出,眼看魏卓言此刻心神不宁,全然将魏震的事抛诸脑后。
高夫人这番话,瞬间又唤回了他的神智。
果然,魏卓言猛地朝虞兰娇看来。
直至此刻,他才发现了些许不对劲。
正如高夫人所说,夜深人静,虞兰娇怎会一个下人丫鬟都不带,孤身一人到白云寺来。
虞兰娇面皮一紧,大脑飞快地转着,嘴里毫不犹豫道:“什么先皇后,什么摄政王,你少在这里装腔作势!
如今哪个不知,摄政王正在边关对敌,莫说我杀你,就算我将这座寺庙烧了,谁又能追究我。”
魏卓言提起的心微微松懈。
是了,如今人人都以为魏震还在边关,就连他自己,若不是有王府的内应,也无从得知魏震的行程。
虞兰娇一个深闺女子,怎会手眼通天知晓这么多。
不过,魏卓言又瞥向秦氏,突然伸手夺过虞兰娇手中的剑,反手朝秦氏胸口掷去。
虞兰娇本就死死绷着神,见他忽然凑近,惊得屏住呼吸。
而他眼也不眨夺了秦氏性命之后,虞兰娇更是脊背生寒。
“殿下!”
门外穿着夜行衣的侍卫入内禀告:“搜遍了整座白云寺,并无摄——”
见到虞兰娇,那人的话戛然而止,只微微摇头,示意他并无所获。
魏卓言微不可见地皱眉,挥手示意退下,缓缓看向神色僵硬的虞兰娇。
虞兰娇几乎瞬间汗毛耸立。
她了解魏卓言,同样的,魏卓言也了解她。
“你的马车呢,本殿送你回去。”
虞兰娇心头一沉。
他终究还是在怀疑自己了。
的确,哪怕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她跟魏震有所牵扯,可是她出现在这里这件事本身,就透着几丝诡异。
虞兰娇心头急转,忽而猛地扭身,面朝窗枢冷冷道:“我的事情,不劳殿下关心。”
她飞快地打断魏卓言的话:“殿下莫不是以为替我杀几个人,就有资格管教我。
我可从未请殿下出手,殿下自己凑上来,如今还要找我讨要什么报酬不成!”
魏卓言脸色一沉,随即心口一阵难言的恼怒翻滚。
他在虞兰娇心里,就这么卑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