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枕钰本以为,在这最后的棋盘上,只有王与王的对弈。
若是有意料之外的人,那顾棐南……
思绪未平,已被雍景打断。
“等我找到主神司在邑东的窝点,几番打听,才知晓京城抓来的大人物都会被关在这沙漠的边界,我一路追过来……”
说到这里,雍景眼中闪过一抹哀恸。
他顿了顿,又说:“来了这里才知道,我爹,一方侯爷,在他们眼中竟是算不上什么大人物,早在邑东的边陲之地,就被做成了试验品。”
“这里试验的东西千奇百怪,不是至毒之物,就是颇像当初荆州泛滥的时疫种子。”
“我爹早就死在了邑东……尸首都烂在了泥里。”
空气因他的话逐渐沉寂。
卫枕钰动了动唇,竟是不知该说什么。
半晌,她轻声道:“那你呢?”
雍景缓了口气,扯了扯唇角,更是颓丧:“至于我,愤怒之下想要复仇,却被祭司的手下抓回去,意外发觉我是上好的容器,给我种下了王蛊,所以——”
说到这里,他眼神复杂的看着卫枕钰。
“我很多时候不受自己控制,所以必要时候,杀了我。”
卫娘子只身前往,那就代表顾棐南已经向教神发起最后的攻势。
眼下虽不知她为何会中招,但是看她云淡风轻的模样,也知是故意为之。
也庆幸,现在她无法视物。
不至于看到面前面目尽毁,如此阴暗、狰狞的他。
至于鸣妫……
雍景心中一阵阵抽痛。
天下情缘,终究抵不过世事无常。
……
“到了。”
占绪握紧剑柄,静静地看着眼前飞扬的黄沙。
当年来到此处,还是和那个恣意洒脱之人,正追查一桩困扰朝廷多年的命案。
那人白衣绝尘,削冷若雪,见此枯凉之景,竟是说出:
“天下谁见时,其间尽如是。”
彼时他还在笑话他明曳多愁善感,现在却是懂了。
沙漠漫野,便是过上百年千年,时间易转,都是此模样,从未变过。
顾棐南不知他是触景生情,眼下心中却是分外急切。
不一样。
和约定好的不一样。
阿钰那边定是出了变数。
当初说好的,此处多半是主神司老巢,务必处处小心,若是发现意外,定要及时撤出危险之地,在边缘等候他等。
可现在,不仅阿钰不在。
就连玄三、奉尧他们也毫无踪迹。
占绪思绪纷乱,转眼看到顾棐南的神色,脑海清明瞬间了然。
“出意外了?”
顾棐南深吸一口气,紧紧攥住宽袖一角。
“阿钰聪明绝顶,且胆识过人,此次,我怕的就是她这份胆识过人。”
“你说的是……以身诱敌?”占绪极快地反应过来。
此沙漠腹地危险诡谲。
若是卫枕钰那边提前遇到了麻烦,按照顾棐南如此描述,恐怕她第一时间既不是躲避,也不会硬拼。
反而会顺势而为。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此时,越是有人能被作为人质,越是天大的好事。
毕竟对于教神来说,有了人质,顾棐南就会投鼠忌器。
只是同样的。
对他们而言,若是有己方人做了人质,那就意味着,教神必然会省去些许防备和部署,若是人质尚有余力,那更是绝佳的一颗暗棋。
尤其这个人质还是卫枕钰,这一点,足够让主神司洋洋得意。
两方博弈,要的就是这缝隙之间的疏漏。
只是……占绪睨了眼顾棐南的样子,心中暗叹。
他想必爱极了他的妻子。
到时候,当真能平静如水的对待一切吗?
空气静谧许久。
忽然间,顾棐南望向占绪:“不论是何种应对,还望将军担待,吾妻,在顾某这里,重于天下人。”
占绪望着那张精致绝伦的面容,看到了他眼底的滔天怒火。
末了,嗤笑一声,随后主动驾马飞驰,扬起尘烟。
“要救你妻子,还是动作快些好!”
真是前有老的,后有小的。
他占绪这辈子,真是欠下明曳一家了。
顾棐南不再犹豫,扬鞭疾驰,迅速追了上去。
他衣衫袍角卷进风里,猎猎作响,青丝随着赶路早已没有发冠禁锢,此时随风飞舞。
仔细看去,那双冷黑的眸,此时逐渐殷上点点血红,眉心隐约透出一道黑色的符文。
乍一看,犹如魔头。
惟愿那些人对阿钰客气些。
否则,今日便是葬身于此,也要让主神司所有的人以血偿还!
远处,“轰隆隆”的声音越发明显。
占绪率先勒马,凝神望着那块震颤不已的地面。
“有东西要出来了。”
下一瞬,无数穿着黑色长袍的蒙面人出现在四周,迅速向占绪两人靠拢。
刀光剑影铺天盖地。
占绪捏着剑柄的手甚至还未动,就见两道身影飞了出。
白眠居和达杉望过来,嘴上也不歇着:“大公子,等您等的花儿都谢了!”
顾棐南抿紧唇,微微颔首。
风声呼啸,不知是哪个黑衣人瞅准了机会,竟是想要偷袭顾棐南,占绪手半抬,正要发力,却不知何处掠来六角飞刀生生拐了黑衣人的脑袋!
叮叮当当的珠玉碰撞出脆响,一个面容精致的正太脸怼了过来。
“占将军,保护大公子的事,还是我们这些下人来吧!”
左冷依然是那笑眯眯的模样,控制着灵活的飞刀,在空中划过道道红色的血线。
占绪打量片刻,索性把握着剑的手松开了。
“纵天的杀手,果然名不虚传,想必此人,就是近些年名声大噪的冷刀。”
“正是。”
顾棐南微微转眸,望向左冷,脑海中竟是想到了荆州的风云。
彼时,阿钰也正遭算计。
回神间,远处有三道血红色衣袍的人影快速掠来。
为首之人,竟是与死去的李郢一模一样!
“顾大人,占将军,主子已经等候多时了。”
李郢依然如在朝堂那般,大大方方地行了官礼,甚至连面容都是一如既往的温和。
顾棐南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许久,最终低笑一声,意味不明。
“李大人这招金蝉脱壳,实在是妙。”
“想来令弟被护养多年,竟是为了今日。”
李郢笑应:“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倒是没料到冷刀这等杀手,也为顾大人所用。”
顾棐南:“你也不差,邑东精锐军五万众,从甲胄到兵器,皆是上乘。”
闻声,李郢身子微僵但很快想到什么,似是无意般,说道:
“顾大人谬赞。”
“说起来,李某来时路上,听闻同僚说顾夫人被教神选中,成了佛花之子。”
“不知顾大人,可知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