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刚打开袋子,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一封一封地看了起来。
信的内容没什么特别,无非是她到哪儿了,在做什么工作,一切都很顺利,让家里不要为她担心之类的。
最后那封信的寄件地址是湖江省洪泽市洞庭县,邮戳上盖的寄件日期是 1986 年 5 月 12 日。
鲁刚知道洞庭县和宋阳县挨得很近,车程只有半个多小时;被害人的死亡时间和杨柳失踪的时间相距也很近,莫非两者真有直接关系?
“你们去那儿找过她吗?”
“我去找过,但是没有找到,”杨刚失落地说,“周边的一些地区也找了,没有她的音信。”
“她不是和村里的女孩一起出去的吗?你有没有向她们了解过情况?”
“我都问过了,她们和我女儿关系一般,只是在出门的时候一起做个伴,并没有真打算在一块儿打工,到了川南就陆续分开了。最后一个和我女儿在一起的是宋倩,她到永州的时候留下了,我女儿一个人去了洪泽。之后她们没有再联系,我女儿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也不知道。”
鲁刚思考了一下,面色凝重地说:“可能有个不好的消息,你们要做好思想准备。”
杨刚和老婆一听这话,顿时大为紧张,这么多年来他们一直担心害怕的就是这个。
虽然明知道女儿失踪了十几年,遇害的可能性很大(很多人不就是这么不明不白地消失了,最后连尸体都找不到了吗?),但只要还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他们心里就存有一线希望,幻想女儿还活在人世,会在不久之后的某一天回到家来。
如今听警察这么说,他们知道这种可能性恐怕已经不复存在了,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悲伤,默默地等待着他说出那个可怕而又早晚会到来的消息。
鲁刚知道他们心里难受,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他整理了一下思路,用尽量平静的口吻说道:
“十八年前,湖江省洪泽市宋阳县发生了一起杀人碎尸案。被害者是个大约二十岁的年轻女子,由于尸体毁坏严重,相貌已经无法辨别,又没有别的线索可以佐证她的身份,我们一直到今天都无法确定她究竟是谁。”
“你说这些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吗?”杨刚声音发颤地问,浑身微微发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强行忍住。
“我想你大概也猜到了,这个女子有可能就是你那失踪的女儿。”
“不,不可能,那不可能是我的女儿!”杨刚的老婆胡梅再也忍受不住,哭着大叫道,泪水夺眶而出。尽管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难以接受女儿竟然会落得这样一个悲惨的结局。
“我也没说一定是她,只是有这种可能性,根据你老公的描述,她和你女儿的情况的确十分相似。不过为了确定,还需要做进一步的鉴定。”
“怎么鉴定?”杨刚含着眼泪问,此时已是心如刀绞。
“我们需要在你或你老婆身上抽一管血做亲缘关系鉴定,这样就能证明那个女子到底是不是你女儿。”
“不要,我不要做什么亲缘关系鉴定,你们快走!快走!”胡梅歇斯底里地大叫道,精神已经快要崩溃了。
杨刚神情悲伤地对她说:“梅,你别这样。这么多年了,咱就不要再自己欺骗自己了。真相早晚都要知道。难道你想这样悬着一颗心过一辈子吗?早点给自己一个了断不好吗?”
胡梅哭得泪眼婆娑,无语凝噎。
众人见状,都心情沉重,戚然动容。
杨刚劝了会儿妻子,坚强地对众人说道:“抽我的吧。”伸出右臂,将衣袖捋了起来。
等法医抽完血,他关切地问:“什么时候会有结果?”
“很快,结果一出来,我们就马上通知你。”鲁刚说道,让他留了个电话,道了打搅,就起身告辞了。
路上,众人沉默无语,心情十分矛盾。他们既希望杨柳就是那个被害的女子,又惟愿她不是。大半年来,他们辛勤奔波,吃苦受累,就是为了查实被害人的身份。若真是她,他们此行的目的就达到了,这大半年的辛苦也没有白费。
但若真是那样,杨刚和他的老婆将如何面对这个残酷的事实,他们实在不敢想象。
刚才胡梅的表现已经让人看到了她内心有多脆弱,若此事果然成真,她能接受得了吗?会不会经受不住打击,整个垮掉或变成疯子(这种事情他们见过不少)?
大家心里没底,不禁暗暗为她担心。
在旅馆里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次日一早,鲁刚等人来到陇北市公安局,请求协助做亲缘关系鉴定,对方爽快答应了。把杨刚的血样交给法医后,众人来到走廊上,静静地等待了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大家等得十分焦急。将近中午的时候,结果终于出来了——杨刚和被害女子的基因相似度为 0.04%,证明他们没有血缘关系,那个被害女子不是他的女儿杨柳。
众人失望的同时也感到一阵庆幸。虽然破案的希望再一次落空了,但一个家庭免于因此而遭到致命的打击,无论如何还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鲁刚随即把这个消息打电话告诉了杨刚。
杨刚和妻子昨晚提心吊胆一夜没合眼,焦急地等待着鉴定结果,那对他们来说无异于女儿的死刑宣判。听了鲁刚的话,杨刚心里悬着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放了下来,连叫:“谢天谢地,不是就好,说明我女儿还有可能活着。”
鲁刚也为他感到高兴。不过侦查的线索又断了,他心里还是很郁闷,不想多说话,这件事刚说完,就准备挂电话。杨刚突然说道:“鲁警官,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
“你们门路广,可不可以帮忙找一下我女儿?”
鲁刚考虑了一下,说道:“好的,我会尽力。请转告你老婆,让她不要太担心,不管结果怎么样,日子都要好好过下去。”
“谢谢,我代表全家感谢你的恩情!”
“不用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这一路上,很多失踪人员的家属都向他提出过这样的请求,他不忍拒绝,全都答应了。虽然知道这不过是一种心里安慰,却也聊胜于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