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煦既得秦刚允诺,自是大喜,又重新让秦刚入座,便讲起了明天在文德殿大朝会的安排。
此前章惇已经递上了两本与秦刚有关的折子,一本自然是对他的封赏建议:
章惇以政事堂的名义提议对宋夏的绍圣和谈正副使二人必须予以重赏。
给章楶的封赏建议是拟加枢密直学士,擢中大夫!
给秦刚的封赏建议是加直龙图阁、擢朝奉大夫!
章楶的封赏先不提,而对秦刚的这次提拔将意味着他的寄禄官正式进入了绯服官员之列。
只是光看这份折子,别以为章惇对秦刚的看法已经完全转变,这只是他所擅长的“大棒加糖”中的糖,而另一份折子则是凶相毕露的大棒:
拟将秦观再徙郴州。
秦刚此时从赵煦口中听得此折内容,不仅惊呆了!
章惇如今可是如日中天的朝中独相,竟然还不肯将秦观这个不过从八品的获罪谪官放过,要知道此时的郴州乃是比处州更加凶险的南方蛮荒之地。
章惇自然是不会放过对于元佑旧党的一切打击机会,而此举同时更可试探秦刚的心志:
当年给你的一些芝麻绿豆小官,你可能看不上,动辄便是以辞官相胁,如今你历经波折,六品的绯服官位就在眼看,章惇倒是不信,秦刚能够敢在百官群集的大朝会上,再行辞官之举。
“臣愿辞去一切封赏,换取陛下留中此折!”秦刚毫不犹豫地站起而言,“恩师本在朝堂纷争之外,何苦牵连进来?此为臣之底线!”
“你……”赵煦原本是能够猜到秦刚的想法,却是没有料到他却会如此直接而不加以任何掩饰,他略思片刻,开口道,“朕记得此时的知郴州乃是质夫旧人,且再许你一事,不遣走马承受赴郴州查验汇报。明日大朝会上章相的赏赐,随你可接可拒。只是之后朕若对你再有封赏的话,则来换你一个‘不得请辞’!此亦是朕之底线。”
所谓走马承受,全称为“都总管司走马承受公事”,乃是大宋皇帝派往各地的公开身份特务官员,负有监察本路将帅、人事、物情、边防及州郡不法事之责,“事无巨细,皆得按刺”。每年一次赴阙直达奏事。如有边警急报,不时驰驿上闻,并许风闻言事。
赵煦说不派走马承受赴郴州查验,其话意已经十分露骨,也就是说,由于章惇的缘故,这道贬令他不得不通过,但是具体到了郴州的那个人是不是秦观?或者说是秦观本人是否真的在郴州,这就要看秦刚与章楶加上那位知郴州的故人是如何安排的了!
秦刚本来就是一个务实之人,既然赵煦说了他的底线,而这其中的操作空间完全是可以免除让秦观去郴州受苦的实际,当下便拿定了主意,一口应下。
八月十五,大朝会。
京官不一定都能是朝官,只有到了正八品以上,才有机会参加朝会,上殿见天子。
在北宋,官品相对比较贵重,想一想满腹经纶的秦观,就算是他老师苏轼使足了劲地提携,也才从八品,虽为京官但却上不了朝。
满朝文武能在正八品以上的,只有千余人左右,而且还有去除大量像章楶这样在外任官的,平时能够参加每月两次大朝会的,也就四五百人。
第二天的四更刚过,城南驿里的秦刚就被章楶催着起身出了门,而门外路上居然就已经有了与他们一样需要赶去早朝的其他朝官。一直到了御街之上,便看到了从城中各处汇集而来的大批的上朝官员。
而且此时走在路上的不仅仅只是官员,还有依据他们的身份、官品不同而人数不等的元随跟班。
比如,此刻正在御道的另一边浩浩荡荡有着百余人之众的一支队伍,前面除开道之人外,有两名腰系金带的朱衣吏举着一顶清凉伞,伞下的骑马之人勿需猜测,便是当朝之独相章惇了。
隔着中间的御道,秦刚他们这边的一些朝官也免不了会对着那边的阵势有些窃窃私语,章楶倒也留心看了几次秦刚的脸色,竟然发现他的脸上既无惊讶羡慕之情,又无向往或恼怒之色,不由地心里暗自感叹,这个年轻人的心性,当真是不好猜测啊。
秦刚他们来到了宣德门前,这里的正门在非天子出巡时是不会开启的。百官都从其侧门而入。
除了章惇有宰相的御赐之权,可以骑马进入,其余百官只能下马步行。
宣德门进去,便是正面的大庆殿广场,大庆殿是皇城中最大的宫殿,只有在每年的正旦、冬至这两天的大朝会以及其它极重要的朝廷大典才会启用。
此时百官便向左手穿过广场上的一道横门,来到了文德门前,在这文德门后,便是每月两次举行朔望大朝会的文德殿。
秦刚跟随章楶踏进文德门之后,离大朝会的开始还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不过基本上要参加的文武百官都差不多都到齐了,他们皆是按照文武分东西两班,按照各自官品的高低,在东西上阁门处列队等候。
不过,秦刚因为是跟着章楶要一起上朝入对,所以,他也就跟随章楶向前,进入了一堆正三品以上的官员行列。而在一群白花花的头发胡子中间,他这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立刻就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甚至站在文官首位的宰相章惇,也将他那威严锐利的眼光向着秦刚这边狠狠地扫了两下。
不过也好,这下连一些想着悄悄过来搭讪的文官也只能暂时放弃了想法。
倒是章楶却很为自己身边的这个年轻人有点自鸣自得之意。
静寂的等候中,终于,文德殿大门打开,里面先是传出清脆的净鞭之声,紧接着便是优美的笙钟韶乐之声,阁门吏走出殿门,合着乐声高声唱念着进殿的班次。
而章惇、曾布等宰执们,则手持笏板,领着群臣依次进入殿中。秦刚也紧随章楶,低头本份地进入殿中站好。此时他才偷偷抬起头,打量着这座他第一次进来的大殿。他所站的位置托了章楶的福,算是比较靠前,能够看得清前方手持着扇、剑等礼器的一众黄门。
随后,二十岁的天子从殿后走出就坐于龙椅之上,群臣立刻行跪拜大礼。
在群臣最前列的章惇起身,仰头看了一眼年轻的天子,那张向来苍白的脸庞上,却已不多见地有了一抹浅浅的红润。
一直令他忧心不已的天子身体,最近传给他的却是些好消息:官家据说练习了秦刚进献的一种名为“太极”的手戏,并经太医局一众医官观摩后认定,尤其对于身弱多病的官家非常地适合。
只要眼前的这位天子还能够坐稳这张龙椅,他章子厚,就有充实且坚定的信心,将新法推行到底,将朝堂整肃干净,外驱贼虏,内明政情,强兵富民,威震宇内,上承王文正公之遗志,下立他个人执政的显赫功绩,也是不枉他此生之宏愿了。
不过,此时坐在上面的赵煦想的却是另一回事:
他的前八年,一直生活在祖母的阴影之下,从来不曾有过被尊重的自己主张。而在他亲政之后,便在所有被元佑诸臣所打倒的重臣名单里寻找,终于陆续找到了李清臣、蔡卞、还有曾布等人,当然,这些人都比不上章惇的铁血果断,这位他最信赖的宰相,拥有着面对一切困难与阻力勇往直前的气魄,拥有着面对所有旧党诸人最无情最猛烈的清算手段。
许多时候,赵煦自己都想着要不就算了吧、就这么放过吧,但却在章惇的坚持与果断之下,一一辗压了过去。
一度以来,他深信这位高大威严的宰相,将会一如既往地辅佐于他,让他也会如同自己的父皇那样,成为名载史册的名君圣主。
但是,随着朝堂之后的争执不断地增多,随着一次又一次与这位宰相间的分歧却都以他的让步而结束,在他的内心深处,眼前的这高大身影又开始与另一个巨大的身影渐渐地重合。
他开始钻研起神宗皇帝所遗留下来的“异论相搅”之术,除了此时站在明面之上的枢相曾布之外,他又开始尝试引进他心目中必能与章惇所抗衡的新生力量:秦刚。
今天,便是这个新生力量在朝堂之中初次亮相的时候,而对此,站在群臣之首的章惇竟然丝毫不知,一想到这里,他便再次在脸上腾起了些许兴奋之后的红色。
今天,面对繁琐而冗长的大朝会礼仪,赵煦少了许多之前的烦躁,耐心地等待着。
果然,在一些致仕老臣的陛辞、在京周邦使臣的中秋贺辞以及一些不咸不淡的琐事闻奏之后。章惇高大的身形向外踏出一步,朗声道:“臣有本奏!”
赵煦微笑道:“章相说来。”
章惇道:“两浙路转运副使胡宗哲上章弹劾宣德郎、处州安置秦观,于安置期间不思悔改、妄写佛书,经查情况属实,臣请徙其于荆湖南路郴州安置,以示惩戒!”
此言既出,朝堂之上先是一片寂静,然后又稍稍起了一点点窃窃之语声。因为这件事有点太奇怪了,再贬一个从八品的非差遣官员,哪里用得着放在大朝会上来说,又或者哪里需要首相亲自来讲,政事堂随手批一下不就过了么?
但章惇讲完后,便不满地将厉目向发出声音的那个角落扫视了一下,顿时便恢复了平静。
赵煦听完,不作表态,即用探询的目光注视着章惇,其大意便是:“如此小事,你们作主好了,奏下一条吧!”
“泾原路经略安抚使章楶、环庆路权知环州秦刚,不负圣恩,推动宋夏和议顺利达成,根据和议,我朝收回被霸占多年的韦、盐、宥三州,以及十七处军寨,横山区域已尽在我大宋之手,此乃我朝难得之邦交大胜之事,臣请陛下御定和议文本,尽早签定。”
这最新宋夏和议的文本内容,在此之前早已抄录至各司府主官传阅,其重要意见都已传回政事堂审定,只是通过今天的大朝会走个过场形式而已。
“臣有一问。”一名刚回京不久的侍制为了表现自己的存在感,站出来发言,“臣闻对夏之兵事,横山为关键。今既然横山区域在尽在我手,为何不能全起西军,直夺银夏,剿灭西贼,一举解决这西北之边患乎?”
章惇鄙夷地笑笑,都是一帮不知实际兵事战略的书呆子,自以为读过几份邸报,知道个横山战略、河湟优势就敢指点边境战事了,这个问题无须他关心,自有章楶出面应辩。
“横山地位之重,在于西贼之兵在渡过漫漫瀚海之后,可依其山麓及蕃部获得继续进攻我大宋之粮秣与兵源。”章楶出列后,稳重地侃侃而谈,“所以,横山回归,乃是切断了西贼欲伸入我朝之一臂。然即使我夺其银夏二州,非西夏之命脉,难以影响其兴灵之腹地。况且,此次西北之战,历时一年有余,西军疲惫,将士未赏。若再起攻势,粮草输送、军备补充等等,皆是问题。不若趁此时西夏人求和心切,以当前实控之地为界,尽筑坚垒,用心经营,化横山诸蕃皆为我大宋之顺民,待得兵精马壮,再起征西之大略,岂不妥当?”
不仅仅是章楶说得一板一眼,更因为其现在已经是朝廷在西北用兵的第一帅臣,他说现在用兵不合适,那就肯定是不合适了,他说过几年再进攻就会更有把握,那就一定是过几年才更有把握,自然是没有人敢去与他当面质疑。
还是知枢密院事的曾布出列道:“兵凶战危,非国事之重。况兵法有云:上兵伐谋,次兵伐交。此前鄜延大战,毙其太后,今西夏国内主少臣疑,求和心切,方给我以如此有利之和议条件。臣赞同此议书,并提请陛下重赏主持和议的正副二使!”
曾布既是执掌枢密院,此等军事自然要表个态,而且即使不能在主要意见上与章惇唱反调,那就趁你没开口,我先给章楶、秦刚请个赏,也不求他们会感激自己,就是纯恶心一下章惇罢了。
“曾卿所言甚是。”赵煦配合地点点头,又不露痕迹地转向章惇道,“和议之事,朕就准了。关于主持之官员赏赐一事,章卿可有章程?”
“臣亦有奏本。”看到皇帝还是偏向于自己的,章惇此时还是十分欣慰,“原龙图阁待制、中散大夫、泾原路经略安抚使兼知渭州章楶,因主持宋夏绍圣和议正使有功,荐加封枢密直学士,擢中大夫!原直宝文阁、朝请郎、权知环州秦刚,因任宋夏绍圣和议副使,荐加直龙图阁、擢朝奉大夫!”
章惇此言一出,满殿寂然。
能站在这大殿之上的人,除却一些祖上蒙荫、又或是战功擢拔的武将之外,哪个不是人精里的人精?
这样的封赏建议出来之后,没有人会不明白为何先前章惇要把“贬秦观徙郴州”一事说在前面的原因了吧!而这一招也实在是太狠了:
你秦刚先前已有了两次因老师被贬而拒诏的美名流传,那么这一次呢?这次可是堂堂首相亲口举荐,更是天子陛前,百官上殿的大朝会之上,你是真敢再来拒诏一次吗?
如果这次的秦刚不拒诏,一则会被蜀党、甚至所有的旧党余众视为最终的背叛,二则其本人在士林中的声誉尽毁,证明了先前不过只是惺惺作态的虚伪,什么忠心爱师,只不过是过去的筹码不够高而已嘛!
章惇在年少之时曾见过山里猎人训练猎犬,那些性格猛烈、身手矫健的狗如果不听猎人号令,也不会是只好猎犬,就会被猎人反复教训,以让其明白主人的实力,最终在完全臣服的情况下,方可再给予各种赏赐。
章惇此时就以这样的经验与想法,希望能够彻底将秦刚收服为其麾下最有战斗力、也最为得力的一只猎犬。
只是他根本就不知道,有一种人,生来就不会甘为任何人的鹰犬。
在众目睽睽之下,章楶突然感觉到身后的秦刚有动作了——他正在整理冠服。
“糟糕!”章楶心下一惊,赶紧不顾朝堂的礼仪,伸手便要往后想要拉住秦刚,心里说道,“可千万不要此时站出去啊!”
谁知,章楶的手脚终究是慢了一步,一把却是拉了个空。
理完服饰的秦刚已经踏步上前,用他清亮有力的声音在这间大殿之上,首次发出了他的声音:“臣年少无知,西北一事,俱有赖章经略使提点指引,不敢冒领功劳。愿辞去所有官职,赴郴州修学。”
“哗——”朝堂顿时嘈杂了起来。
拒官了!果然拒官了!而且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大家,我秦刚是为什么拒官的!听明白了没有?我要辞去所有官职去郴州念书。
这便是毫无保留地对着章相当众掴扇耳光啊!
“秦刚!”章惇立刻涨红了脸,毫不留情地对其怒斥道,“朝堂之上,由不得你信口开河!”
“呵呵,若要说此,那也是章相先行‘信口开河’!”秦刚毫不退让地针锋相对道。
“秦刚,你可知你现在在说些什么?”
“臣非侍制之官,不敢妄议朝政。但秦宣德乃是臣之恩师,臣便在此代恩师发问,无差遣之谪官,久居佛寺,闲抄经书,何来之罪?所依又是皇宋刑统之哪一条?”秦刚也不再遮着掩着,索性便把布帘挑开,打开了天窗直说亮话。
要说这章惇原本也是心思细密之人。自重新上台之后,为了将旧党的一众对手一一驱逐出朝、贬入恶境,他与手下一众党徒,是究极手段,却又苦心编织,总是能够将理由造得冠冕堂皇。
唯独只有这一次,一是秦观的官品远不到他需要去仔细推敲的高度,二是他原先只关注于利用这点好好敲打一下秦刚,却不曾想自己却在这一道贬谪令的法理基础上出了偏差。
“秦刚,你可知你的身份?”同知枢密院事的林希是章惇的心腹,立刻站出来先行斥责完后,又对天子说道,“臣弹劾朝请郎秦刚,不守百官礼仪,言语冲撞宰执!”
“臣附议!恳请陛下罢臣官职,以全臣子奉师之心。”秦刚听了后,居然不是为自己辩驳,反而却是跟着林希的提议而附议。
“你……”林希怎么也没想到秦刚会如此不依常理而出牌,一时气噎得竟说不出话来。
“臣有话讲。”此时的翰林学士、承旨蔡京却站出来道:“此番朝会,是商议绍圣和议一事之封赏,章相之提议只是政事堂之建议,尚未定论,毋须争论。秦徐之弱冠,初次上朝,礼仪欠缺,念其初犯,应由礼部朝会之后训诫以勉,”
蔡京果然是个人精,这几句话,不仅没有驳了章惇的面子,又恰到好处地保护了秦刚,还顺利地暂时消除了秦刚当众辞官的尴尬,因为他把一切都归结为秦刚年少不懂事嘛!
赵煦显然非常满意眼前的局面,更是满意蔡京恰到好处的托场,他便顺着蔡京之话说道:“秦卿之功,非但和议之事,前次鄜延大捷,奖赏犹有不足。还是依朕之意吧,加封秦刚为集贤殿修撰,擢朝散大夫,再赐你四品服色,加佩金鱼袋,许殿前行走。”
赵煦的这番话更是令群臣一震。
集贤殿修撰是比直龙图阁更高一品的贴职,之前章楶在江淮发运司时就加过此职;而朝散大夫虽然与朝奉大夫同为从六品,但却高了一阶,从六品官便可着绯色官服了,但皇帝又赐了他可以穿四品以上官员才可穿着的紫色官服,再加佩金色鱼袋,看来皇帝根本就没把秦刚当庭顶撞章相的行为当一回事嘛。
嗅觉灵敏的蔡京立刻再次进言道:“臣见西北战事已平,这知环州的差遣可另派他人。徐之尝与臣议盛世太平之理想,曾有言‘国之兴盛,教育为本,官学所覆,民众之幸’,日前臣有奏本议天下诸路设提举学事官员,已获诏令下达。莫若于国子监内加设‘提举天下学政使’一职,臣在此举荐秦刚!”
“提举天下学政使?官居几品?隶属何职?”吏部尚书兼尚书右丞黄履皱眉问道。
“可同国子司业,隶国子监祭酒,正六品官职。秦刚以朝奉大夫,可权任。”蔡京心思活络,反应敏捷。
“可!”赵煦笑而纳言,把问题抛给了秦刚。
秦刚这才记起昨天赵煦与他约定的话里,便是强调了不得“二次辞赏”。
按秦刚的理解,赵煦同意他可先行拒受章惇的举荐,以此表达对“再贬秦观”一事的抗议。
而赵煦本应该会在朝会之后,再重新议出挽留之举,到那时再让秦刚接受的话,大家也是在先行消化了他起先当着满朝文武之面、驳了章惇面子的事,他并无太大的心理负担。
但是他却产没有料到,天子却在此时就当庭独断,重新宣布了他要对秦刚的重赏,而且还在蔡京的推动之下,给出了一个正六品的“提举天下学政使”的差遣职位,这可不是简单的同意之事。
因为此时,对于秦观的贬徙一事并无改变,秦刚的这次点头,便是当着天下群臣之面,至少是在表面上,背弃了自己的恩师!
一下子,殿上群臣的眼光,再一次集中在了秦刚的身上。
更有不怀好意者暗自猜度:你牛啊?天子之命,你敢再拒么?
这便是赵煦屡降圣恩之后,需要秦刚付出的代价!
秦刚挺立在那里,此时的每一个呼吸都仿佛有一个时辰那么长,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终于挪动了脚步,趋步上前跪拜:
“臣,谢主隆恩!”
后面的章楶长出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