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刚入睡前觉得很不安心。
大眼鸡的态度已经很难掩饰,只是大当家与赵四的态度也过于自信,而且今晚都喝得差不多了,也没法多说什么。
而他在水寨这可没有任何话语权,只能自己多加小心了。
于是,他想了想,还是在床上用被子卷出了一个人形,自己却裹着床单钻进了床边的木柜里,手边备了一柄向赵四要来的匕首,也就是先前安置营用来接种牛痘时用过的那把。
睡下时还在想,但愿是自己多虑了,放着好的床上不睡,非要蜷在这木柜之中。
等到半夜秦刚被惊醒的时候,他才庆幸自己的决定有多么地英明——房间里已经摸进了一人,并悄悄提刀走近床边。秦刚从旧木柜的缝隙中,正好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人后背。
“嘿嘿,可惜了这么一个读书人,要怪只能怪你自己还睡得这么死,让我的这个功劳也太轻松了。”只听那人站在床头举起刀后,还忍不住自言自语地说了这么一句后,就狠狠地向床上隆起的地方劈下。
就在他感觉刀劈之处的感受非常不对劲时,突然听到身后的柜门发出一点声响,紧接着后心一片透凉,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一下子扑倒在床上。
这是秦刚第一次杀人,好在此人是想先欲砍死他在先,倒也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只是,刚才感受着这柄锋利的匕首刺进那人后心的触感时,才有了一丝取人性命后的惶恐。
秦刚得手后,再细听屋外似乎并没有什么动静。但壮着胆子,上前拔出了手中的匕首。
匕首过于锋利,扎进去没有什么阻碍感,拔出来同样如此。
对方已经完全没有了声息。秦刚定神看了一下,这人穿着的是一身黑衣,但在右手手腕处却是系了一条白布带。
看来这白布带是方便他们在夜色中识别自己人的一个记号,这种方法,真是古今亦然啊。
秦刚不知屋外的情况怎么,就立即剥下了他的外衣,也不管后背匕首划破地方的大块血迹,先行穿上后,又把那根白布带解下后在自己的右手手腕处系好。
于是一手提了他的刀,一手还是笼着刚才的匕首。仔细地再检查了一下自己,便小心翼翼地开门闪出。
屋外有点黑,但黑暗中很快就闪出一人,右手腕处同样是一条白布带,他毫不提防地向秦刚走来,并低声笑道:“解决了吧?就这么一个读书人,土豹子非得叫我们两人过来,真是小心过头……”
两人一走近,秦刚佯装递给他东西的样子,已把匕首举至对方胸前,对方一手正欲接过,一接触到刀刃时,已经没有反应时间了,秦刚顺势向前一捅,匕首瞬间没入此人胸膛,又是一声不吭地瞬间倒下。
短短一点时间,就连杀了两个人,秦刚内心也是非常地忐忑不安,从刚才那人的话中来看,来他这里的应该只有这两人,秦刚赶紧将这具尸体费力地拖进房间。
再次出来后,他决定赶紧去找赵四,也不知道现在是否来得及。
刚才那人提到的土豹子,晚上喝酒时有印象,就是大眼鸡的手下,看来对方还是开始动手了。
秦刚趁黑努力辨别着方向,小心向赵四住的地方摸去——他被安排住的地方离着并不远。
秦刚没敢沿路走,而是顺着山坡爬过去,刚转过一个石头拐角,就听着黑暗中“呼”地一声突然劈出一刀,好在秦刚一直全神贯注地防备着意外,大惊之下,本能地举起右手的匕首格挡。
匕首虽然勉强地接住了对方的刀锋,但是交接之处传来的一股巨大力道,却让刀锋的速度与方向几乎没有任何改变,继续劈将下来,秦刚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心道,这下要完了。
就在此时,突然刀势一缓,那股逼人的力道竟瞬间消失,黑暗中传来一声低低地喝问:“可是秦兄弟?”
秦刚听得正是赵四的声音,赶紧应道:“是我!”
迅速只觉一阵风过,秦刚被拉至一旁,见黑暗之处收刀拉住他的人,正是赵四,所穿的衣服与他类似。
赵四低声庆幸道:“好在我认识这把匕首。对了,秦兄弟你怎么会在这里?”
秦刚道:“有两个人进屋想杀我,被我反杀了,正想来通知四哥。”
“哦?”赵四略有惊讶,但此情况下也来不及问细节,道:“我那里也差不多。是大眼鸡手下的人,看来还是被你说的对,我不应该相信他的底线。”
两人还没说上几句话,就听不远处有人举着火把向这边找寻,赵四赶紧拉起秦刚离开。
只是他们刚一跑动便被发现了踪迹,一帮人一声发喊追了过来。
赵四身手十分了得,只是秦刚就差多了,两人一起跑,就没能顺利地甩开后面的追兵。
跟着赵四带的方向,一直是向山下跑。路上赵四简短地解释过:后面都是大眼鸡的人,只能往山下跑,只有遇到其他人后,才有可能脱困。
在跑到山脚下的一处湖湾边时,前面又冲过来一队举着火把的人。
“是大当家的亲兵队!”赵四看清楚后喜道,停下脚步后冲着他们大声喊道:“各位兄弟,我是赵四!”
哪知对面领头的人却出人意料地的挥手道:“就是他杀了大当家,抓他回去给大当家的祭灵!”接着后面的人就开始围上来了。
就在这一停一顿之时,后面的人也追了上来,带队的居然正是土豹子,他赶上来喊道:“赵四这个叛徒和他身边的狗官害了大当家,三当家有令,对他二人,格杀勿论!”
赵四惊愕之中,把秦刚护在身后,怒道:“你们胡说,谁说我害了老大?”
土豹子一声狞笑,再一挥手,最后赶上来的竟然是一排拿着神臂弩的人。
要知这神臂弩是官制兵器,对士兵训练度要求低,却威力惊人。整个水寨之前积攒的不过二三十副,这次居然被土豹子带出来一半。
趁着持神臂弩的寨兵开始张弦上箭的机会,赵四拖上秦刚便向另一个方向迅速逃跑,要是等到箭上弦后就危险了。
秦刚在跟着奔跑时,余光也看到有人已经完成了上弦并端弩开始瞄准了,他心道坏事,便对赵四喊:“来不及了,下水躲。”然后便一下子跳进了湖中,赵四愣了一下,也跟着跳进去了。
秋天的湖水虽然有点凉,但影响还不太大。秦刚入水后,向湖心猛划了好几下后,心道自己的游泳记忆总算没忘掉。
持神臂弩的寨兵也已经赶到岸边。
秦刚迅速从水中拔出两根长长的芦苇,掐去两头,一根递给已经游过来的赵四,对他说了一句“咬嘴里”后,自己咬住一根迅速地潜入水中。
赵四的反应也很快,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也咬着芦苇潜了下去。
秦刚潜到水下后,赶紧拉住欲向湖心方向游去的赵四,拼命了打着手势,示意与他一起反过来从水面以下游向湖边。
果真,就在他们往回游的时候,已经用余光看到有一支支的劲弩射出的箭只,带着惊人力道,射入到赵四原想游去的方向。
虽然在水底,赵四也是心惊异常,便随着秦刚一起,悄无声息地缓缓游到岸边,继续呆在水底,再小心翼翼地将口里咬住的中空芦苇慢慢伸出水面。
在终于能够吸得第一口新鲜的空气起,两人便静静地躲在众多追兵的眼皮底下了。
果然,赶到岸边的弩兵,都都瞄准的重点放在他们入水以及更前面的方向持续进行射击,呼啸而过的箭只声音显示出其惊人的力道,几乎覆盖住了所有他们向前可能达到的水面。
因为天黑,岸边的火把也只能照亮不远的一块区域,土豹子指挥着弓弩兵几乎将带来的箭只全部射光后,又在岸边守了好长一段时间。
有懂水性的手下便说:“都这么长时间了,他们潜在水下也该闷死了。该不是被神臂弩射中后漂走了吧!”
先前拦路的那队人的头目却走过来说:“不是该把赵四抓回去审问清楚的么?”
土豹子却不理他,说:“赵四他投靠官府,谋害大当家,这是三当家和好几个人亲眼所见。此等叛徒,当是格杀勿论的。你现在敢不听三当家的话?”
那头目哼了一声道:“是不是三当家说的,我回去自会问清楚。”说完便带人回去了。
土豹子不放心,又等了一会儿,带着人打着火把顺着水流的方向往下继续搜寻过去。
待着岸上的人都走远,咬着芦苇管的两人才慢慢从水底出来。
芦苇管吸到的气毕竟不顺畅,两人都大口地喘顺了气后,赵四晃晃手里的芦苇对秦刚竖起了大拇指:“这一招有用,学到了。”
秦刚则轻松地说:“小时候玩水,怕被父亲发现,就含着它躲在水下。没想到今天能用来救命。”
赵四却叹息感慨道:“更关键的是秦先生心细如发,提醒我在水下要反其道躲回岸边,否则刚才一定是躲不过那阵箭雨的。”
仔细观察周围安全后,赵四便带着秦刚找了一条小路重新上山,绕了很长时间,在天快亮之前,终于来到一间木屋前。
敲开门之后,开门的是个老人,一见赵四,便惊道:“二当家,你怎么全身都湿了?快进来。”
两人被让进去后,赵四便说:“孙叔,先找两身干的衣服给我们换上。”
换好衣服,赵四对孙叔简单地说:“大眼鸡杀了大当家,现在诬陷在我头上。他们不知道这里,更不知道你是我的人,你小心点,去水寨那里打探一下眼下情况,回来告诉我。”
孙叔也不多话,应允后便出去了。
赵四告诉秦刚,孙叔是本地山民,饥荒时被他救下,之后就安排在这里养蜂,平时也多有接济,是绝对忠诚自已的人。
两人逃亡了半夜,也是饿了,便熬了些稀饭,就着屋里留着的蜂蜡咸肉,吃得甚香。
快中午时,孙叔回来,告诉赵四,水寨现在的确已被大眼鸡的人控制,他们四处宣扬,说赵四投靠了官府,杀害了大当家想去报功,被大眼鸡带人撞破而逃。现在全寨都在通缉捉拿赵四与秦刚。而坚持不相信此事的人以及赵四的亲信则都被他们全部关押了起来。
大眼鸡现在抬了五岁的奎哥出来,宣布将奉他为新的大当家,然后他将成为二当家,土豹子则做了三当家。
秦刚听完便问赵四:“我在那天吃饭时,记得大当家手下直接管的头目要有一半吧?”
赵四点头。
“大眼鸡不敢自己做大当家。”秦刚说,“说明他还控制不了所有的人,抬奎哥出来,只是想稳定眼下的局面。所以当务之急,就是要揭穿事情的真相,让大家明白谁是真正的凶手。”
孙叔也说,他在打听消息时,除了大眼鸡嫡系的人以外,大部分人并不怎么相信赵四会叛变,也对大当家的死有怀疑。但目前水寨的武器基本都在大眼鸡一伙人的手里,所以,剩下的人也只能保持中立与沉默。
“唉!”赵四此时才有点后悔,“当初我们一心想发展水寨的生产,结果就让大眼鸡这狗贼笼络住了好战之人。现在是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呀!”
孙叔还说了一件事,说水寨今天有人开船出去,说要抓些道士回来,明日要给大当家出殡送葬作法事。
“这大眼鸡向来害怕鬼神,他这是心虚,又想遮人眼目。”赵四冷笑道。
孙叔言者无意,秦刚却听者有心,他又在心里作了一番谋划之后,便道:“要是这样的话,明日的出殡就是我们翻盘的最好机会!”
赵四不解,秦刚便将自己想到的方法细细讲来,其中还需要孙叔提前去作些准备。
讲完之后,两人都觉得此策可行,尤其是赵四,更是佩服无比。
孙叔便出去搜集物品。秦刚与赵四便在屋里先行休息,待天黑后方有精力开始准备。
这个地方非常偏僻,一天寂静无事。
天黑之前,孙叔带了东西回来,叫醒了二人。简单吃了点东西后,便开始准备起来。
秦刚做的东西其实就是孔明灯,但是他在灯笼的两面却尽量按照大当家的样子画上了人脸。好在大当家是个髯面汉子,特征明显,又在赵四的指点下,有了六七分的神似。
然后又在灯下绑了一块轻薄的长布,用了最轻的芦苇撑成衣服形状。
做好后,点燃了灯里的蜡烛,不一会儿,灯笼竟然慢慢地升起。饶是赵四和孙叔亲眼看着秦刚制作,此时看见飘在屋内的“大当家”,也是惊讶无比,更有一种敬畏之感。
“好了。”秦刚伸手将灯拉下来,吹熄了里面的烛火之后,便对孙叔说,“你就带这个东西躲在灵堂后面,听到约定的信号后,就点燃烛火放飞它。只是到时候,底下一定要先绑上丝线拉着,控制它升起一丈多高就行!”
另外,秦刚又用孙叔找来的厚纸做了一只大纸筒后,再小心地折起来。
赵四则检查了随身武器,以防万一。
出殡作法事的时间一般会在寅时,基本上是在天全黑着的时候开始,在卯时天亮前要结束。
三人出发的路上,全赖赵四与孙叔熟悉地形,连续躲过了好几拨巡逻之人,算是有惊无险地接近了安置灵堂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