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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寒芒,划过严无疾腰间的铠甲,擦出一道转瞬即逝的火花。

给严无疾带路的卢秋亲兵和严无疾本人,谁都没有预料到这个险到毫厘的转身。

幸而有心算无心的卢秋亲兵先反应过来,他这一击不中,即刻改出刺为回勾,一匕直取严无疾两裆铠间的侧肋。

在意识反应过来之前,严无疾的身体已经被多年征战时留下的本能所控制。

他没有拉开距离,反而一个侧身挺胸,用胸前凸圆形的护心铠泄了这一匕的力道。

趁着卢秋亲兵招式用老、重心回缩,严无疾瞬间完成了力从蹬地起、经腰、带肩的爆发过程,一肘击打在卢氏亲兵没有头盔护持的太阳穴上。

这个武艺也算顶尖的刺杀者僵直了一瞬,便一声不吭的倒在了地上。

严无疾这才有功夫拔出腰间的环首刀,斩断了他的头颅。

没有时间庆幸自己那个恰巧躲过致命一击的转身,严无疾依旧凭借着多年征战积攒下来的经验,深吸一口气朝着卢秋的帐篷暴喝一声:“卢秋叛了!敌袭——应战——”,三步两步奔回大帐,去营救沈林。

还在卢秋帐中的沈林早就饥肠辘辘,严无疾出去这短短的时间里,半钵热粥已经下肚。

好在他反应迅速,虽然是突然听见严无疾的喊声,却能在起身的同时便拔出腰间环首刀,朝着左近的卢秋劈去!

卢秋是守株待兔,自然早有防范。

他一个滚地葫芦避开沈林这一刀,让出地方给身后的卢烟和亲兵上前击杀沈林。

“杀——”

与沈林一同出入的亲兵默契非常,在沈林刀锋用老弯腰后退的瞬间上前一步,挥刀将卢烟的短刀格开后,就着硬改回刀方向的力道,给没有默契慢了半步的卢秋亲兵开了膛。

“呃呃!啊……”

这个平时训练就不经心的卢秋亲兵虽然一时半刻还死不了,却因隔膜破裂、失去负压,叫都叫不出来,只是濒死的挣扎将冒着热气的鲜血溅得到处都是。

不等他力竭倒地,便有数十卢秋军劈开帐幔冲杀进来。

心知只要过了这一劫,后面自家亲兵肯定会冲杀过来,沈林气沉丹田同亲兵肩背相靠,与围拢上来的卢秋军厮杀起来。

卢烟一手持刀护着卢秋离开战团几步,眼见自家兵士轮番上前都被砍翻,便爆喝道:“刀斧在前,枪槊在后,结环阵!”

说时迟,那时快。

已经赶回来的严无疾立刻放弃冲入战团,杀向卢秋和卢烟。

卢烟咬牙硬抗了严无疾带着冲势的一刀,一脚将反应不及的卢秋踢开,只是毕竟顾此失彼,被严无疾第二刀直接劈断了短刀!

“来人!快来人!杀了他!”卢秋丁点儿武艺都没有,被卢烟踹倒在地起不来,只能爬着往战圈外逃。

幸而他也不傻,呼喊着周围亲兵去围杀严无疾。

卢烟没了短刀,头上的皮盔更是防不住严无疾的劈砍。

“四郎——”

亲兵救护不及,卢秋眼睁睁的看着他被严无疾一刀劈中面门,目赤欲裂的大喊:“严无疾!老夫与你不共戴天!”

卢秋的仇恨对严无疾来说,根本不痛不痒

见卢秋身边围着好几层的亲兵不敢上前,严无疾还要向前搏杀以图擒贼先擒王。

只是他身后沈林的包围圈中,沈林亲兵一声:“少将军!少将军中毒了!”的惨叫,乱了严无疾的心神。

他立刻改弦易辙,回身往包围圈内杀去,等他杀到战团中心,发现沈林已经口吐黑血,拄着环首刀单膝跪在地上。

严无疾立刻补上沈林空出来的位置,一边与越来越多的卢秋军拼杀,一边怒骂:“卢秋老狗!竟敢下毒!”

这包毒,是卢秋在费县出来时就放在身上以防万一的。

在去缯县途中卢秋想给严无疾留在他军中的都伯吃,在缯县下他想过给严无疾吃。

结果阴差阳错,竟然是来徐州腹地接应严无疾却无法回转的沈林吃了。

已经奔袭两日的沈林军以为今夜可以休整,心劲儿一松,应战的速度自然没有早有准备的卢秋军快。

在沈林和严无疾与卢秋亲兵混战的时候,被卢秋军突袭,乱了好一会儿才得以在几个都伯的带领下,形成几个小型军团。

这些都伯也算互有默契,他们或是结成环形阵原地拼杀牵制没有章法的卢秋军,或是纷纷抽刀上马结成锋锐阵,冲去营救困在大营中心的少将军和严无疾。

而不远处,在一片漆黑的城头上,看着这一切的承县县长,终于决定选择相信卢秋。

随着承县城门悄悄开启,承县士族集结出的近千乡勇举着各式各样的武器,无声无息的朝着杀声鼎沸的大营里,袭杀而去。

繁星没有月亮的率领,星河也已倒转,将要进入至暗时刻的夜晚,被无数劈砍时的刀芒和簇簇烈响的火焰照亮……

带着点点寒光的暗箭呼啸声,被人的惨嚎、马的嘶鸣彻底掩盖。

敌我难分的混战,正酣!

=======(写不出转场了)========

承县,是个东西仅有二百五十米长的小城。

但是承县虽小,城墙却是实打实的由汉制黄土夯筑而成,高足有四米,底宽三米。就是墙头光秃秃的,只有四角有个角楼,城门上没有城门楼。

大冬天的大半夜,不敢闭眼的承县县长和县尉疏芒二人裹着两层皮裘,抱着手炉,你一把我一把的用自己袖中的锦帕抹着清鼻涕。

承县的贼曹校尉有心杀敌,也跟着乡勇们出城了。只有守土之责相对更重的城门校尉留在城头上以防万一。

城门校尉怕两个年逾古稀的老头过了今夜过不去年,便劝他们回县衙等消息。

县长和县尉都拒绝回去,还要保持名士临战的风度,便开始指着城门外充当半个护城河的承水讲起了古。

实际上,承县也是因这冬日里依旧涓涓流淌的承水所经而得名。

承县城内平时也住不了太多人,靠守着交通要道收过路费才能勉强收支平衡。

城内所有军政部门都在一个小三进的县衙里,幸而县内世家大户都是住在城外自己的庄园里,除了每月初五的县会,只有县长等几个外来的官员坐班,平日里倒也不那么逼仄。

而此地最大的一户士族,便是县尉疏芒出身的东海疏氏。

日前,因着李藿的当机立断,缯县在严无疾到之前有了应战的准备,由此得济,承县也得以在羊氏军围城之前有了三个时辰的时间。

可这么点子时间也只是够承县提早关闭城门、县长做好战前动员而已。

直至消极怠工的羊氏军被卢秋军赶走,一直住在县外、老迈不堪驱使的县尉疏芒才得以带着八百多乡勇从东城门悄悄的进了城。

倒也不是疏氏等承县世家聚集不出更多的人手,实是承县太小,小到连别的县城都有的常仓都没有。

城内存粮很少,要是驻扎过多的乡勇,只消被围五天,不想人吃人就只能不战而降了。

这也是严无疾当初为什么让战力最低的羊氏军来打承县的原因:

你围着它,保证不被县外的援军打乱阵脚,没几天就不攻自破了。

可惜,被羊氏成功暗度五千飞军的壮举迷了眼的严无疾所托非人,但凡他当初强行把羊氏军的军权夺过来给自己留下的都伯带,他今日都不能这么惨。

没预料到羊三、羊五会被卢秋赶走,鸠占鹊巢;也没预料到卢秋叛大吴叛得快、叛南晋叛得更快;更没预料到已经知天命的承县县尉疏芒竟然有派人出城的魄力。

原本已经被沈林军各个小军团占据上风的战局,迅速因承县乡勇的出现而扭转。

好在,此时严无疾和沈林已经被冲过来的南晋骑兵救下。

“少将军!少将军!”领军过来接应的,就是先前来此探路的沈姓都伯。

他见自家宗子正面朝下的趴在半跪的严无疾膝上,被严无疾死命的扣他的喉咙,便飞身下马去看究竟。

“他中了毒!快,有水吗?”严无疾扣完,几近昏迷的沈林腹腔一耸,便吐出一摊混着血的小米粥。

沈都伯还真有,就是刚才修整的时候从卢秋军的锅里灌的。他怕那水也有毒,迟疑着不敢递过去。

还是严无疾一把夺过来给沈林灌了一些后,继续扣他的嗓子眼儿。

“哕——”

见沈林如此痛苦,沈都伯一咬牙关环视一圈儿,问:“卢秋老狗呢?”

“早跑了,没工夫管他。你快去整军,此地不宜久留!”

论理,沈林倒了,沈林军里应该就是这个沈都伯带兵,但是眼下严无疾更有主意,沈都伯便下意识遵从了。

他安排三百骑在此守护二人,自己翻身上马带着剩下的骑兵去收拢残部,正被杀得兴起的承县贼曹看见。

若是后世人看见这个贼曹,肯定都得被那无限重播的演义拐带着,认为他是张飞托生。

这人一头一脸发须难分的炸毛,浑身浴血,举着一柄斩马刀就冲着沈都伯跑了过去。

大概真实战场上与电视剧里最大的区别,就是这个张飞托生的贼曹知道偷袭时不能大喊。

视线不清的混乱战场上,直至贼曹的刀锋霹雳一样划到马腿前,沈都伯才发现。

可是,太晚了。

因一双前腿俱断骤然失去重心的战马嘶鸣着倒下,来不及脱身的沈都伯只来得及听到自己头骨、颈骨折断的脆响,便命归了黄泉。

追随在他身后的南晋骑兵见此,都冲上来去追杀贼曹,可这人面狠心滑,杀了这个小军官后便往乱战不休的地方逃。

很难说他是歪打正着,还是有意为之,总归他阻断了南晋军的重新集结。

无形中给了在原地等待的严无疾最后一个痛击!

东方即白,群星退隐。

眼见沈林没有恢复,一时半刻也死不了了,严无疾亲自背着他上了一匹无主的战马,带着仅剩的二百余骑朝着迅速退却的夜色,冲出了战场。

战场渐渐安静下来。

承县的城墙上,城门校尉扶着女墙扯着脖子往只有零星火焰还在燃烧的战场上眺望:“是不是打完了?”

“咳咳咳……等等……”县尉疏芒别看年迈,既有这个年纪不该有的魄力,又有这个年纪该有的定性。

承县县长这两样都不足,但是他也没有统御疏氏一族的疏芒的实力,虽然频频在城墙上来回踱步,倒也听话。

真正掌握承县的疏芒其实心里也没底,疏氏集结的这些乡勇真就只是乡勇,战力至多与羊氏军五五开。

他其实更怕他们被贼曹带出去后,一到战场就溃散了。

幸而日出之前,人没过河笑声先过了承水的贼曹带着乌泱泱的一群人回来了。

“疏县尉!开门啊!”贼曹到了城下,见城门依旧紧闭,便仰头冲着上面喊。

其实这位也姓疏,按辈分得叫疏芒曾祖。

他也是文脉相传的疏氏里最大的奇葩,从小就爱打打杀杀。少时在族中学堂时,不止一次一个人追着一个班级十数个同窗打。

疏芒身为族长,没少为挨打的其他曾孙们伸张正义。

至于结果?

收回探出城墙的脑袋,疏芒揉揉被疏贼曹一身血肉刺痛的两眼,不知心中是在庆幸还是后悔当年罚他罚得轻了。

“可是胜了?”城门校尉朝着城下的疏贼曹喊。

“有某出马!自然大胜!哈哈哈哈!痛快!哈哈哈!”

疏贼曹的笑声刺痛了疏芒的耳膜,他沉声道:“待你收拢乡勇,与卢氏军整备后,再进城不迟。”

“那早饭怎么办?不是说今早喝羊汤吗?”爱打仗的疏贼曹也很爱吃羊,可惜自从三国开战,桓楚那边的好羊就绝少能到这边了。

情知不把他喂饱,他敢攀爬城墙进城自己杀羊吃。

疏芒一摆手,身后的疏氏奴仆便将早就做好了的羊肉汤装进吊篮里,合着七八个脸大的羊油胡饼一起,给自家这个活祖宗送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