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是一场局!”
佛祖垂目看着柳七,感慨道:“李玄策以身为饵,献祭十万邙山诱我入局,叶荒打碎荒塔,自毁残魂,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只为了让本座有一瞬的骄傲,放任那只蝼蚁接近我。”
“不错!”
柳七平静道:“茫茫岁月早已证明,佛祖从来都不是一个骄傲的人,你极其隐忍,隐忍到整个天下都觉得你不过如此,欲要让人灭亡,必先使人疯狂,我们只好让你变得骄傲一些,自大一些。”
“难怪。”
佛祖叹息道:“难怪叶荒死的如此简单,难怪帝兵如此不堪,只是本座一直在须弥看着你们,任何因果都无法逃过本座推演,你们是何时谋划,又是如何布下的这个局?”
“没有谋划。”
柳七手中浩然微抬,轻声道:“我们只是做了当前最好的选择。”
“原来如此,你们都是很了不起的人。”
佛祖微微一怔,赞叹道:“无数年来,本座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似乎每次本座即将入主大荒时,大荒都会有人毫无道理崛起,将本座的谋划毁掉,四十万年前如此,万年前也是如此,此时本座才终于有了答案。
本座之败,非败于天意,也非败于谋划,而是败于人心。
只是这一次。
本座不会再败。
因为本座就是天意,本座之算便是天算。
你们不谋而合,此局堪称完美,可你们算错了一件事情,本座,比你们想象中的,要更强!
本座未踏足大道尽头。
不是无法踏足,而是因为本座不愿,本座要以最强姿态踏足大道尽头,跻身彼岸。”
佛祖脸上重新爬上慈悲。
胸腹之间那道剑伤肉眼可见的愈合起来,身上气势暴涨,帝境威压弥漫,道则在他身上游走,散发着浓郁的因果气息。
而后他拈花而笑。
一步踏出,再次踏上大道。
他立身大道之上,垂目看向柳七,慈悲笑道:“柳七,本座度你成佛!”
当他话音落下。
仿佛言出法随,柳七立身之地瞬间地涌金莲,浩瀚佛光垂落,普照人间,更有丝丝缕缕的因果线条在柳七身上浮现,好似一道道纠缠的锁链将他困住。
佛祖慈悲笑道:“你手持杀器,天下无双,可惜修为太低,肉身孱弱,如何背负得了如此庞大的因果?”
这三年来,柳七杀了很多人。
他们或许不是直接死在柳七剑下,但都是因柳七而死,这也导致柳七本命字破碎。
此时佛祖言出法随,无数因果之力加持在柳七身上。
如大山压顶、天道倾塌,瞬间将柳七压得喘不过气来,七窍流血,四肢八骸都有细密的血珠渗出,隐隐还有骨骼碎裂的声音响起。
佛祖拈花而笑:“柳七,你本命字已碎,剑心已崩,大道已断,何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柳七抬头看着佛祖,忽然笑了起来。
“你以为我本命字碎裂,剑心崩坏,大道断绝,是因为背负因果,是因为他们对我的怨念,可你又怎么会明白,我所背负的,是人间不屈意,是他们的不甘,是他们的愤怒,是他们对苍天最直白的杀意!”
话落。
柳七遥遥向空中一拜,祭拜死去的英魂。
缠绕在他身上的因果线条倏然散开,一道道嘶吼响起,如同密密麻麻的剑鸣。
“佛祖,你听,这都是为你而起的剑鸣。”
柳七缓缓起身,挺直脊梁,放声大笑肆意张狂,手持浩然剑指佛祖:“诸君,请出剑,与我共斩这秃驴!”
“轰——”
浩然轰然碎开,每一道碎片都变成一道剑光。
积累了三年的愤怒和不屈尽数倾泄而出,变成密密麻麻的剑光,如瀑如注。
剑光搅碎虚空。
斩断因果,斩开佛国,斩碎佛祖金轮,最后落在那条大道之上。
这一剑摧枯拉朽。
没有剑术,没有剑意。
有的只是一往无前的不屈和怒意。
柳七背剑三年,杀人无数,道心崩塌,本命字破碎,养了世上杀意最重,最决绝的一剑!
这一剑刹那芳华,已是人间绝响。
当最后一缕剑光消散。
柳七也瞬间变得苍老,好似这一剑燃尽了他的所有。
他张开双臂,如风中残叶,于虚空跌落人间。
寂——
大荒寂静无声,就连风雪都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抬头看着从虚空跌落人间的柳七,看着这个背负了无数骂名的书生,神色复杂无比。
三年时间,直接或间接死在柳七剑下的生灵将近百亿。
死去的人无法再恨,但他们有亲人,有朋友,他们不能不恨。
可现在。
他们看到虚空跌落的那道白发苍苍的身影,竟变得茫然起来。
柳七是圣人,是屠夫,是魔鬼,是人间最后一把刀。
他说功过是非,自有后人评判。
而现在,他要死了!
“咳咳——”
被剑光搅碎的虚空中忽然响起两道咳嗽声,佛祖从废墟中走出。
此时佛祖满身狼狈,鲜血浸透了袈裟,头顶金轮破碎,气息萎靡,看起来凄惨到了极点。
但他没有死。
他站在虚空中,眼底再无半点慈悲,充满了愤怒,魔气滔天。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佛祖已成魔。
他一把在拽住柳七,眼底如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蝼蚁,你斩断了本座的大道就想死么,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本座要将你挫骨扬灰,要让你亲眼看着大荒崩塌,苍生死尽! ”
柳七白发苍苍,骨瘦如柴,形容枯槁。
当初那青衫落拓的书生。
已随着那一剑递出彻底死去。
但他眼底挂着笑意,对佛祖的威胁仿佛没有半点在意,只是看着虚无处轻声道:“你没有机会了,而我也终于解脱了!”
“事到如今,你还在痴心妄想能救苍生?”
佛祖拎着柳七的白发,就像拽着一只蝼蚁,魔气吞吐间,柳七浑身骨骼咯吱作响,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柳七却浑然不觉,甚至眼底的笑意越来越重。
眼神越来越亮。
“我从未想过拯救苍生。”
“你知道的,我不过区区青楼一掌柜而已。”
“我甚至都没想过能杀死你,我所做的一切,只是想为人间争取一点时间,等一个人归来。”
柳七此时浑身透着一种洒脱随意。
目光仿佛能穿透佛祖魔身,看到他身后的茫茫虚无。
“现在,那个人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