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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有风吹打在窗台。

苦海金光透过窗户泄进二层楼,将昏暗房间染上一片斑驳暖色。

陈知白推着轮椅走到窗边,宁静看着远处的苦海。

许久之后。

陈知白伸手轻轻一拽,一朵彼岸花穿破虚空出现在手中,他拈起彼岸花别在姜白虎发间,就这么温柔看着她。

“真的很好看。”

聂九幽安静立在一旁,眼神也渐渐变得温和起来,他和陈知白并无旧情,今日才是第一次见面,但看着那个眸眼温柔的书生,他忽然觉得心下有些发酸!

心酸是一种情绪。

这种情绪出现在普通人身上很正常,因为普通人的七情六欲太过炽烈,很容易就能感同身受!

可聂九幽不是普通人。

他是神魔天下第一人,神魔殿殿主。

他从一介凡人走到今日,不知砍了多少人头,神魔殿王座下铺着的是累累白骨。

他一颗道心早已坚硬如铁,容不下半点柔情。

可在这个书生面前,他竟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不止是他。

好像任谁看到他的第一眼,都会觉得干净,心生亲近之意。

......

苦海里彼岸花开得越来越盛。

那口帝棺在苦海沉浮,浩瀚威压弥漫,仿佛有一尊古老存在正在复苏,金光映照在二层楼,仿佛在虚空中铺成一条金色大道。

而与此同时。

昏沉天幕上风云卷动,天地变得黑暗,本是酷暑六月,却忽然飘起了雪。

雪飘人间。

落在山涧,落在田垄,落在草原,落在人间各处。

冷风裹挟着细碎雪花,好似无情的刀,即将收割天地圈养的牛羊!

而镇魔城入口处,一道佝偻身影冒着风雪正一步步向城内走去,那道身影穿着一件道袍,满头花白,脸上皱纹如沟壑,每走一步都需要大口喘息,极为艰难!

“贼他娘,贼他娘,为啥这么快就要老死了!”

老道士走进城内,愁苦叹息一声。

浑浊目光在各个客栈游走,想要找个客栈入住。

奈何他来得不凑巧,苦海异象引来修行者无数,便是最简陋的客栈都已经住满,他寻了好几个地方都被拒之门外。

只好一步步向更深处的轮回酒楼走去。

陈知白坐在轮椅上,伸手接下一片飘落的雪花,看着街道上那道越来越近的身影,忽然温和笑道:“其实我的终点不该是这里,只是他好像有些着急!”

聂九幽目光跟随他望去,眼里只看到一个平平无奇的老道士,微微一怔,不明白陈知白的意思,不过还是说道:“我可以关上门!”

陈知白说道:“这是天意,自有风雪为他开路,这道门,已经关不上了!”

聂九幽不知道那个老道士是谁。

只是隐隐感觉有些不安。

沉默良久,他苦涩说道:“苦海异象纷呈,或许是陈留王即将回归,或许他有办法.......”

这句话连他自己都不信。

毕竟那是苍天,陈知安即便回归又如何,无非也就再添一具尸体而已。

“帝棺中的人,不是知安!”

陈知白温和道:“我在岁月长河看到一道影子将长生大帝的阴魂葬入帝棺,苦海是长生大帝的洞天,我来这里,只是为了陪她看彼岸花,顺道寻找一个答案!”

“您找到答案了么?”

聂九幽问道。

陈知白合拢故事书,看着封面上那道背影,神色温和:“我一直在等待那个与我并肩而立的人,我想我应该是等到了,原来他也一直在路上!”

聂九幽瞳孔微缩。

别的人不会知道这故事书上的背影是谁。

但他不一样,他是长生大帝的弟子,当初陈知安进入镇魔渊时,他也在,而且他知道陈知安进入帝棺,逆着岁月长河而上,去到了四十万年。

这本故事书。

是长生大帝少年时的笔墨。

而故事书上的背影,属于皇甫明镜,当然,也属于陈知安。

沉默片刻,聂九幽说道:“可是陈留王还没有回归,甲子天崩也还有半年多,我去杀了那个老道士!”

“不,甲子天崩,其实早就到了!”

陈知白看着那道走在风雪中的身影,摇头道:“圣墟开启那日,甲子天崩就已经开始了倒计时,只是祂没有自由,而我在人间!”

聂九幽微微一怔。

看着神情疲惫的书生,看着那件旧袄浸出暗红梅花,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素来冷漠的声音变得颤抖起来,沙哑道:“所以这些年,您一直背负着人间,您身上的伤...为什么,为什么不......”

聂九幽本想问陈知白为什么不告诉世人真相。

可想到这些年举世杀陈,想到逐鹿原上数十、数百万人请陈知白赴死。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最终变成死一般的沉默。

“没事的,都习惯了!”

陈知白温和笑着,那双眸子里藏着数不尽的沧桑,却又始终清澈如水,温润如玉!

聂九幽看着那双眼睛,道心如铁的他眼眶渐渐变得湿润,许久之后,他长揖及地,声音沙哑道:“先生,若天道崩塌,大荒陆沉,夫人不会死在我前面!”

......

楼下大门忽然被人推开。

风雪闯入大门,在大堂肆掠而过,然后席卷至二层楼,吹得那单薄的门庭呼呼作响!

风雪中。

一道苍老身影缓缓登楼,朝着被染上金色的房间走来。

犹豫片刻后。

他敲门问道:“喂,有人吗,老道想住店!”

陈知白回头看着门外的倒影,聂九幽浑身僵硬,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应对!

哪怕他是个白痴,此时也该知道了那个老道的身份。

更何况他不是白痴,而是天地间少有的聪明人。

站在门外的老道见屋内没有回应,似乎变得犹豫起来,想要推门而入,又觉得冒昧。

于是屋内屋外,隔着一道单薄的木门,就这么沉默下来。

仿佛那简陋的门,分割了两座天地!

便在这沉默中。

屋外风雪越来越大,瓢泼而下。

无数房屋被大雪压垮,刺骨寒风收割着天地之间的暖意,青山覆雪,河流结冰,野兽皆惊,人族皆惧......

只须臾之间而已。

已经相接为一座天下的大荒如末日降临,连那昏沉天幕都在一点点向人间坠落!

在这天灾之下。

无论是修行者还是普通人,都抬头看着天幕,身体僵硬,眼里爬满了恐惧,就像一头头待宰的羔羊。

那是来自于生死之间的大恐惧。

陈知白看向屋外。

目光悠长。

仿佛穿透了无数虚空看到了那些被压垮的房屋,看到了被风雪覆盖的青山,看到了被冻结的山河湖泊,看到了在风雪中茫然失措的众生......

仿佛一个纪元那么漫长,又仿佛只是一瞬。

他收回目光。

看着门外那道佝偻身影,平静道:“请进!”

那道佝偻身影推门而入。

四目相对时,大荒风雪骤然一顿,天地皆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