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雁南飞,行人北去,江水东流,夕阳西下。
安羽凡重温着过去的时光,再次走在去往柔然的路上。
路仍旧是原来的模样,就连路两旁的山川草木也一如往日,并看不出有多少变化。
但风中却多了一丝萧瑟的味道,就像他的心一样。
他再次变成了一个独行者,身后有不得不舍掉的留恋,身前有不得不去承担的责任。
前路漫漫,往事堪堪。
曾经的梦想,曾经的志向,如今看来都是那么的异想天开、不切实际。
悲回风之摇蕙兮,心冤结而内伤。
物有微而陨性兮,声有隐而先倡。
夫何彭咸之造思兮,暨志介而不忘!
万变其情岂可盖兮,孰虚伪之可长?
也许人世从来都是如此……
与此同时,在天龙门,中天殿,冥幻洞。
安子荣一个人来到这里,心中既有些扬扬得意,又有些凄凄楚楚。
冥幻洞内烟雾缭绕,幽风阵阵,倒和那断魂崖下的神秘洞穴十分相似。
这里就是天龙门每十年一次收徒考核的最后一关,因为通玄元气大伤,又加操劳过剧,身心日益疲惫,今年收徒大典的主持工作便交给了他。当然,另外还有通隐、韩平、苏霜月以及临时执掌东天殿的通见道人。
通灵的尸首虽早已完坟,但超度法事却要一直持续到收徒大典开始前夕才恰好结束。
安子荣明白这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所以他越加振奋,越加勤恳。
这是他梦寐以求的愿望,也是他一直以来的志向。
不仅仅是他,还有安羽凡,十年之前,在来天龙门之前,他们都怀揣着这个梦想。
然而在收徒考核的第一关,安羽凡就被淘汰了,只有他一路过关斩将走到了这里,并且再次脱颖而出。
虽然后来安羽凡也离奇的登上了天龙山,虽然他的到来和离开都是天龙门前所未有的传奇,但他和他终究分道扬镳了,就连他们之间深厚的兄弟情谊如今也荡然无存。
他在冥幻洞中慢慢走着,眼前浮现起从前他和安羽凡在一起时的一个又一个画面,如果说他今天的成就还有什么遗憾,那一定是没有得到安羽凡的祝福,没有看到他羡慕的眼神。
不,又或者有那么一丝幽怨,因为安羽凡不应该比他优秀,他应该永远都是他的小跟班。
他的心情极度矛盾,既得意又失落,既怀念却又排斥……
九天神教,秋莹儿往常住的那座小院。
她正坐在秋千上,目瞪神呆望着远方的山峦。
秋千轻轻的摇动着,她的思绪也随着秋千的摇动慢慢飞向了远方。
那时,他在自己的闺房里昏睡了好几天,她亲自为他熬药,再珍贵的药材也在所不惜,只为了将他救活。
她还吹箫与他听,和他一起讲故事,一起荡秋千。对,他们还一起对付那个无名道人,并认准了她的真命天子。
那段时光是多么快乐啊。
可是,现在,小院还是那个小院,房舍、凉亭、石椅、秋千以及院子里的草木,什么都没有变化,然而她心中的人却已不见了踪影。
夜夜相思更漏残,伤心明月凭阑干,想君思我锦衾寒。
咫尺画堂深似海,忆来惟把旧书看,几时携手再言欢?
他们曾经那般情天孽海许下的誓言,如今他还记得吗?
他还会来找自己吗?
蓬莱阁。
演武场上,骆天豪正指导着一众师弟师妹们练剑。他神情严肃,一丝不苟,俨然就像是蓬莱阁的掌门人一般。
而上官云珂却独自在她的黄竹馆,如木雕泥塑一般倚在窗前,静静的遥望着蔚蓝而辽阔的天空。
她还未曾从失去父亲的悲伤中走出来,而且,除此之外,不知何时突然出现的一缕难以名状的愁绪在她心头来回萦绕。
她就像丢了什么东西,心中总是空落落的。然而又像是多了什么东西,搅动着她心底一角。
这几日,在睡梦中,总会有一个模糊的身影乍隐乍现。虽然她思念父亲,但她知道那不是父亲。
还有她怀中那只莫名其妙的手帕,更在她的愁绪之中平添了许多困惑。
这时,她再次掏出那块手帕,展开细细的看了起来。
洁白的丝绸上绣着两朵淡紫色的兰花,淡淡的兰花香气和她身上的香气一样。
在两朵兰花旁边,笔走龙蛇的写着一首短诗——
幽涧无人迹,向阳独自开。
春心托绿水,可否寄蓬莱?
手帕的确是她的手帕,但这诗是谁写上去的呢?
他问过师兄骆天豪,他只说是他所写,但她并不相信。
那么还会是谁?
还有在福星城梨花小筑里面墙上的那首《摊破浣溪沙》词,又是什么人刻上去的?
她睡梦中频繁出现的那个模糊的身影又是谁?
远在万里之外的西北大漠,柔然部落。
一袭碧蓝的轻纱在斜阳的照耀下,鲜艳之中微微透露着一丝凄婉。清风徐徐,裙尾便如湖面荡起的涟漪,轻轻飘动着。
山果正站在族落外的一棵大树下面,遥望着一望无垠的茫茫大漠,遥望着东南方向杳渺幽邃的辽阔天空。
她两眼秋水盈盈,却几欲望穿,双眉春山淡淡,也已然蹙损。
当时虽料归去应累月,谁成想掐指一别已经年。
山果的面容明显消瘦了许多。
这样的等待不知重复了多少次,眼看着旭日东升,眼看着夕阳西下,眼看着月亮升起,她的心也从期待到失落再到悲凉。
她已向上苍进行了千万次的祈祷,可是上苍却好像从来都没有可怜过她,只任她日甚一日的憔悴起来。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
她的优力打西米究竟何时才会回来?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