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了伯府,一切照旧;
升开国侯的旨意怕是还有些日子,王土旺也不在意这些,只捋着袖子与随行将士一道收拾家内;
他以军法治家,点卯操练,日日不休,家中别院皆住着亲卫家眷,少有奴仆,说是开国伯府,其实大抵就是个都是住着袍泽的小村落。
铁牛瘦猴亦住在家中,这铁牛儿明明搁京中置办了房舍小院,也不去住,反乐呵与弟兄们凑一堆;
每每日出之时,汉子点卯操练,家眷妇孺拎着衣衫后院花园活水池旁浆洗衣物,孩童读书,处处都是人间烟火气。
此景自瞒不过京中其他勋贵,有说其匪气难移的,有骂他出身寒微,难改旧时劣根的,亦有人赞叹其颇具古风的;
王土旺一介泼皮,只要没人当面嘲讽于他,一概不管,也懒得管。
权力就似弹簧,用作公事,尚有反弹,若用作私处,怕是今日用的越欢,明日返回来的力道越难抵挡;
这一点,他心里门清;
依旧是校场旁的耳房,一同归来的晴儿拾掇利索,铺好被褥,眉眼蕴着小小的得意,唤着自家老爷检验。
这妮子说好命就那般,说不好命却也不妥;
早二年被自家大娘子连累,逃了山东,搁那白莲教讨了一段日子,后白莲覆灭,又跟着云大娘子忙碌着撺掇青莲派;
再往后,王土旺发兵征析津,随着军伍又跑了趟北方;
至此,云大娘子不放心秦小娘子独自领兵去高丽,拉着那不好相处的柏小娘子同去高丽,她这才落着闲,随着自家夜归了中京;
说来也奇,她不过理国府的家生子,若非当初舍了王土旺,以她的颜色,这时候怕不是早被被理国公府哪个爷填房开脸充了姨娘,守着可能出生又或是揣在肚里的庶子女赔笑度日,怎会有这般走南闯北的奇妙经历。
又怎会有现在这人人见了赔笑的伯府大婢的好待遇;
这般妙的生活,晴儿已经很满意很满意了,可自家大爷大娘子似是还觉着不妥,晴儿曾偷听爷私下吩咐过大娘子,要给自己除了贱籍,收作庶妻呢。
晴儿自然不敢想这好事,也不敢面上露出得意,只揣着小心思,心里偷摸甜着欢喜着呢~
用她自个的话讲:爷和大娘子都是讲究人呢~
王土旺自猜不到这小磨盘儿的小心思,他本就粗枝大叶,又性急如火,能抑着性子猜摸皇帝心思已是不易,哪还有闲心关心这小妮子;
扫了半天校场,实在耐不住闲的王土旺直恼的将扫帚往地上一掼,伸手勾住一旁哼哧哼哧扫地的瘦猴肩头;
“越想越不痛快,官家给某下套子上紧箍咒,这可恶气可不兴鳖头鳖脑吞吃了去!
瘦猴,且给晋党淮党那起子高官下帖子,对了,顺带也将三王四公和几个皇子捎上,咱们也给他等撺掇个下马威。”
“皇子也喊上?”瘦猴拄着笤帚,略疑问道;
“喊!太子的人也叫来,人越多越好!既然官家叫某掌着神策军,合该他等与某一般老实缩脖儿过日子!”
得了自家大哥言语,瘦猴心里有了底,随即就问:
“安排在西市聚贤楼可好!俺听说那头挨着国子监,不少文士好往里钻,地方也够大。”
“瘦猴自安排便是。”
兄弟俩一捯饬,便将这事儿定了个七七八八。
非他王土旺狂悖,实在是被皇帝架到了这高位;
兵部尚书啊,掌六部之一的兵部,在三衙和枢密院被架空的今天,他还真就成了那个节制天下兵马的大帅了。
况且升了兵部尚书,除开管着六部的尚书省尚书令,谁还能制辖于他;至于尚书令,现在依旧悬而未决,于兵马而言,他还真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般权势,再加他名震朝野的混不吝脾气,等闲还真没几人愿意轻易开罪他。
归家第一夜,一夜无话,第二日卯时,推了半夜小磨盘的王土旺神清气爽的起了床,悠哉悠哉的领着亲卫在校场内打拳;
待出了通汗,伙房那头早已备好了早食,啃了摞的近半人高的胡饼子,王土旺唤来瘦猴,问他布置;
瘦猴这二年也壮实了不少,抓着羊肉啃得满嘴流油,得自家哥哥问,忙不迭擦了擦手,低言道:
“哥哥且放心罢,帖子都洒出去了,聚贤楼那头也包了场子,二日后的晚饭,俺们就搁那吃!”
“可给弟兄们也备了席座,没人撑场子可不管!”
闻言,瘦猴晓自家混劲犯了,竟说出了撑场子这般胡话,也不恼,只嘿嘿笑着点头;
“哥哥且把心肝儿塞回肠肚里去吧,俺们难为去那西市潇洒大吃一顿,怎会忘了弟兄们。
就是这招小娘子作陪的银钱,须得弟兄们自己抠搜夹带出哩!”
“嘿嘿~”王土旺默契一笑,道:
“那是自然,总不能某这当大哥的还给他等那下三路的破事儿买单!”
这话音不小,顿时引得周遭亲卫一阵嚎叫,撺掇着就要他买单。
王土旺自不会惯着他等,仰起脑袋骂道:
“滚逑,汝等是甚好鸟某能不知,若是某掏了银子,汝等保管把京中名妓包圆乎了,到了那时,某只怕要把这伯府当了、裤子卖了才走得脱。”
众亲卫被训了也不恼,只嘿笑着缩着脑袋,与自个面前早饭较劲。
见他等认怂,王土旺得意洋洋撇嘴一笑,随即又与瘦猴吩咐起来。
“再过几日便是八月十五,某弟且去理国公府,将三房上下接到咱府上来住上二日。”
听是这差事,瘦猴当即就不乐意了。
“好哥哥真会差使人,那理国老太太难缠的紧,宝贝那劳什子玉圭跟宝贝眼珠子似的,哪肯轻易放人。”
“那就不接纳玉圭,余下接上!”
“那俺也不去,哥哥与那刘夫人嫂子饺子的,偏使唤俺去接,你是不晓,外头都快把咱亲兄弟说成连襟兄弟了!”
这话一出,王土旺虎眸登时瞪得溜圆,慌忙摆手解释;
“某可没推水儿他娘的门子,现在没,以前更没!”
这话说的怪,直叫瘦猴又气又笑,心里却受用极了。
他不好女色,压根不与自家嫂嫂走近,而王土旺的反应,也只为自己辩解,压根没有怀疑他的意思,此等信任,岂不受用。
“哥哥,要去你自个去,甚好事坏事都叫俺做,俺可不掺和。对了,替俺把水儿娘接来!”
“干脆把水儿也接来吧,那小子是个精的,叫他来咱府上管这事儿,总比待那摇摇欲坠的理国公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