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警告你,给老子老实点!
朕要长生,晋淮两党,你给朕盯着,若闹出甚幺蛾子,朕拿你是问!”
垂拱殿内,吼声回荡,常锦侧立一旁,瑟瑟发抖;
原先那起子宫内生存智慧这会子也不大够用了,毕竟他从未见过官家动这般大的火,也从见过官家这般不顾帝王气度。
然那殿下,王土旺却梗着个脖子,不以为意,嘴里叽里咕噜嘀咕个没完;
“好小相哉,别处受了气,逮着自家小弟一个劲的发哩,也不见你这般吵吵别个,咧熊罢!”
“你个狗攮嘀咕甚?”
上头,乾元帝一声怒骂,就见下头王土旺变脸似的缩头赔笑道:
“大哥骂的对哩,俺们就是出气筒,合该遭这一顿怼!”
这话说的阴阳怪气,差点没把乾元帝堵得背过气去;
“来人啊,把这厮鸟毛拖出去,给朕打,狠狠打他...十大板!”
一顿不疼不痒,王土旺摸着微红腚儿,出了大内。
待会着宫外等候的铁牛瘦猴,王土旺便将殿中对话诸事细细道与二人听;
待归了安喜伯府,入了静室,三人碰头一讨论,就见铁牛皱眉不言,反那瘦猴,乐得眉开眼笑,直抵近道:
“哥哥,此番咱是彻底得了官家信任呐~”
“哦,某弟何以言出?”
王土旺似笑非笑瞥了眼瘦猴,眼底精光闪个不停,就听瘦猴道:
“哥哥您瞧啊,官家何等身份气度,寻常便是连一句重话都不会与臣子言语,更绝不会失了皇帝体面破口大骂;
而这般对您,正是信任至极,才会如此啊!”
“可还有别的?”王土旺继续问;
“额...”瘦猴迟疑,正欲多言,却听一旁铁牛耿直摇头,粗着嗓门打断了他的话;
“俺不这么觉着,俺总觉着皇帝老儿有些刻意了!”
话音刚落,铁牛见自家哥哥与瘦猴皆投来目光,当即也不怎滴自信了,直挠着头皮憨厚道:
“俺...俺没啥...没啥理由,就这么觉着的,官家发恁大火,也忒吊诡了些。”
“某弟铁牛机敏!”
王土旺眯着眸儿,望着窗外冷冷一笑,随即拦过一旁面露疑惑的瘦猴,轻言道:
“若是寻常,骂两句便还罢了,只皇帝不晓咱街头兄弟的相处习惯,问候家母不过等闲,谁都不往心里去;
而他那般,言语上略显轻飘,不疼不痒,翻来覆去就只那俩词儿,怒气儿却愣是用力过猛了些,实在太刻意了些。
况且汝以为皇帝亲和,殊不知这就是帝王御下之道,驭人之术,不外乎描绘远望、夺其心志,推心置腹。
而皇帝厉害就厉害在,他无论想要拉拢何人,都能让那人觉着皇帝是自己知己,是自己人;
外加其权倾天下的权势,自水到渠成。”
言到此番,王土旺忍不住一声长叹,不禁感慨道:
“帝王权术,算计谋略固然厉害,可此等春风化雨,润物无声的手段,亦叫人不寒而栗啊!”
面对群臣弄权,乾元帝居中合纵制衡,是一番手段,而面对王土旺这泼皮出生的无赖,乾元帝又是另一番手段;
两种手段说不出高低,却都用在了最合适的地方。
一番话毕,直叫瘦猴背后冷汗阵阵;
设身处地的想想,若自己被皇帝这般连打带削的收拾一通,不仅不会心生怨怼,反而会似刚才一般,得意洋洋的同时还对皇帝心生亲近,断无自家哥哥这般洞若观火。
见他这般,王土旺眼眸低垂,继续道:
“阴谋算计从来好躲,润物无声自古难防;蛛丝马迹难逃法眼,言消话散却生间隙。
皇帝若真信重咱,何不道出咱过往劣迹时,不补上一句‘就此作罢’呢?
皇帝若真信重咱,为何要将神策军交于某之手,让某掌神京治安,他难道不知中京遍地勋贵,一个不小心便开罪了这家那家;
皇帝若真信重咱,为何要某镇着晋淮两党党争,某一边将,何来的能为镇住这俩权势滔天的党羽;
哼!
无非是缚某手脚,孤某朋党,借某威势,欲于朝堂行三足鼎立,相互制衡,供他偷闲修炼罢了。”
一言道出天家心思,足以看出这厮居高位日久,当真长进良多;
一番分析,铁牛施然,瘦猴紧张,就听;
“哥哥,那俺们该如何是好?”
闻言,王土旺兀的一声冷笑,周身散发着浓烈痞气;
“且由着他便是!朝堂弄权与咱争那防火银子的事儿也无甚区别,正好也叫某会会那起子京中豪门勋贵!
况且高丽亦需安稳,待你俩嫂嫂忙完诸事归了中京,咱人齐了,再好好与这中京耍耍!”
清醒着到底少数,且不说安喜伯府内阴谋满肚,且说那景阳门外,各家探子走动,乾元帝大骂王土旺的事儿如插了翅膀一般,飞出外廷,飞进东市,飞入高门大衙。
礼部衙门;
申时过半,礼部群僚显然无甚办公的心思,个个装着讨论公事的模样,交头接耳,低声聊着那兵部尚书归来就挨板子的趣事儿。
而衙门最里间,分列着两堆满案牍的矮榻,其一后坐着礼部判部事,也就是礼部尚书斐章制,而另一案桌后头,坐着的则是埋头工作的皇帝三子,韩王赵衢。
窗外,时务公署衙门报时声刚过去不久,礼部尚书斐章制缓缓放下毛笔,不动声色揉了揉藏在袖下手腕,面含笑意望向对面桌;
“王爷,申时过半,且将歇片刻,喝口茶润润嗓罢!”
话音落下,长着深肖其大伯的韩王赵衢轻轻点头,恋恋不舍放心手中狼毫,抬头对着斐章制温和一笑;
“麻烦斐师了。”
换作楚王,这时候保准两句肉麻感谢话奉上,随即必是一番含蓄,说不得盏茶功夫,都拉着对面归府宴饮了,然这韩王少言,除了这句谢便再无其他,只由着侍奉小吏与他端茶,拿起就喝;
然就是这般作态,却引得斐章制暗暗称赞。
古往今来,君臣皆有相性一说,楚王谦和,好结八方之友,故手下多是些外向善言之辈;
而这韩王少言,整日便知埋头做事,此番行径自叫那起子内敛踏实的名吏欣赏;
至于太子,身边则多聚贪慕权势之辈,毕竟这可是太子,未来之圣人;
大抵如此,并非没有意外,不过礼部尚书斐章制倒是真心欣赏这韩王;
“官家今岁春赐婚王爷,敢问婚期顶在何时?”
韩王观政,亦作官身,同朝为官,闲事叙些闲事,并不为过,况且王侯婚事皆由宗正寺与内掖庭同操办,礼部压根不会掺和其中;
礼部乃国廷,非帝王国祚之婚事,礼部是不会插手的,韩王乃天家次子,便是大婚,也只由人家爹娘老子经收操办,不如礼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