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巷内,嫣红的血顺着青石砖缓缓流淌;
周遭惊颤,个个骇的屁滚尿流,下意识浑身哆嗦发凉,远离那惊骇杀神。
天边最后一抹余霞消散,不知从何时起,巷子两头,一双双猩红如恶鬼的眸子,逐渐亮起。
阎王提笔,恶鬼操刀,杀心一起,不落着血,哪还得止!
将沾着血的廷杖种种往地头一杵,王土旺咧开嘴,露出那满口森白利齿,冷笑着点出几人名字;
“某唤到名的,是死是刺配流放,选吧!”
话音刚落,骇的战兢的几人齐声求饶;
“大爷,大爷,俺们愿流放!”
与这等惨死状貌相比,流放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
“王老实!”
“旺叔,俺...俺在!”
人群中,一三十来岁的汉子颤巍抬手,此人生的老气,额上满是沟壑般的抬头纹,外眼皮褶皱下垂,眼角更是皱纹丛生,俨然一老农模样。
他,王元一,诨号王老实,正是这三十人中为数不多老实巴交当差,未给王土旺捅娄子的家伙。
“你过来!”
一声低喝,王老实吓得一个哆嗦,忙拱手哭嚎起来;
“旺叔,瞧在俺小时候给席二爷偷鸡下酒的份上,俺...俺选流放...流放!”
这混货唤王土旺的名儿还不打紧,甚至还把王土旺已故老子王席的名号嚷了出来。
“扯甚鸟毛,你个夯货又没造下甚孽事,某杀你作甚,过来,莫叫某弟兄伤了!”
“旺叔,当真?可不兴像您小时候那般忽悠俺啊!”
“莫废屁,滚过来!”
王土旺一脸凶相,直把这三十多岁的汉子吓得哇的一下哭出声来,认命似的挪着步儿往他近前挪。
“旺叔啊,俺爹是您表兄弟,要...要真流放俺也不打紧,但俺爹没当官,您...您可得照看...照看...他一二。”
十来步的距离,这厮愣是磨磨蹭蹭、哭哭啼啼,挪了许久才挪到王土旺近前。
见他这般,王土旺直面黑如锅底,强忍着等唤到名字的那帮人凑近,这才狠狠对外围使了个眼色
只一瞬间,魑魇悍卒已然动了起来,都是跟着王土旺从北闯到南的厮杀汉子,压根不需多做吩咐,抄刀就杀。
瞧见动真格的,被王土旺判了死刑的家伙纷纷哭嚎起来。
一时间,甚‘旺哥’、‘旺弟’、‘旺叔’、‘旺爷’的称呼统统冒了出来;
然王土旺丁点不为之所动,现在晓得攀亲戚了,前些时日拿他名头坑害百姓、中饱私囊、作威作福时可曾想过替他考虑一二。
人心不足蛇吞象,但凡替他着想一点点,老实本分些,得了官吃上皇粮就该偷着乐了,也不至于落得这般下场。
王家巷内,哀嚎惨叫响彻周遭几条巷子,直叫巷内百姓个个紧闭门户,躲在被窝瑟瑟发抖;
这可是中京啊,天子脚下,首善之地;
这般大开杀戒,那王家大虫心底儿真真就无丁点畏惧吗?
嗬,笑话,王土旺早搁皇帝那头报备过了,怕个屁。
喊杀声渐止,随着魑魇悍卒开始一个接着一个的补刀,哀嚎咒骂声也渐渐消了下去。
待地上躺着的再无一个能喘气的,就瞧王家巷内军巡铺那紧闭大门缓缓打开,押捕方五领着一众衙役快步出门,抬尸体的抬尸体,洗地的洗地。
而方五则凑到王土旺近前,拱手下拜;
“大人,流放的...”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皱着大刀眉,一脸不爽的王土旺抬手打断了。
“你个小狗攮的唤老子甚?”
被他一凶,方五哪敢多放一个屁,只缩着脑袋讪讪一笑;
“土哥...”
“下次莫叫某听见甚大人,否则...某就唤瘦猴狠狠攮你一顿!”
说到这里,王土旺忽的咧嘴一笑,环绕周遭的杀气顿时烟消云散。
“行了,将将汝要说甚来着?”
“嘿,土哥,您...你要流放的那起子混账,不若让弟弟操使吧,保准有多远踹多远!”
“行!”
王土旺轻轻点头,伸手接过近卫递来的鱼袋,随意挂在腰间,又伸手拍了拍方五肩膀,大咧叮嘱道:
“稳妥办事,你是某兄弟里不多有能为的,多攒些功劳苦劳,届时某给你提一提;
汝与瘦猴铁牛皆不同,他等现落着官,日后某出征,可都是跟着走的,搁那军中,朝中闲言碎语等闲伤不到。
而你不同,若现在给你落着高位,立官不稳,待日后遭了妒嫉,免不得被参一本,若某还不在京中,更是要吃大亏。”
“得嘞,我听哥哥的!”方五爽朗点头,自无不可。
将这头乱遭交给方五,王土旺勾着王老实的肩,领着左右士卒,归了理国东路院。
暂放下这些个杀才杀得血流遍地,且说那理国中路院;
王土旺并未隐瞒消息,很快,随着王家巷解封,那三十来人被杀大半的消息如风一般瞬间传遍了整个中京;
戌时末,刚裹着裘皮听完小曲儿的王广仁领着一二小厮,走在灯火通明的廊下,正思忖着今晚寻那新纳的小妾欢喜,就被忽然从抄手游廊尽头冲出来的水儿拦住了。
“老爷!老爷!不好了!”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说,甚事?”
“老爷啊,王复勉老太爷拄着拐,领着一大帮家老搁理荣堂闹将呢,说是要讨个说法!”
“王复勉?”
王广仁一声惊呼,当即拉住水儿衣袖,也顾不上训他了;
“怎把这老货闹了出来,说!到底怎回事!”
且说着王复勉啊,身份不高,辈分却不小;
理国王氏,起于王代战,王代战生王烈,王烈生王复勤,王复勤生王广仁,王广仁生王坦,王坦生王元海;
王复勉乃王烈庶子,虽未袭爵,却也是王广仁理论上的叔伯,与理国老太君彭氏一个辈儿;
搁现在的王氏,他的辈分算顶大的了。
被王广仁揪着袖子,瞧他这副急恼模样,水儿眼底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快意,面上却扮出焦急模样;
“老爷,听说是那东府的旺大爷攮死了三十来个族人,前阵子搁他那求过官的家眷,这会子全来了,求您给他们做主呢?”
一听是那猛虎的事儿,王广仁下意识吓得后退一步;
“求吾作甚,又不是吾舍的官,去去去,唤东边的把门开了,统统哄到东边闹将去,莫扰了老太太高乐安宁!”
“嗨呀老爷,他等指名道姓求您这族长呢!”
“族长?娘的求那恶鬼时怎没想着吾,现落了灾了,反寻到吾头上来了,不去不去,就说吾被官家勒令居家反省,不得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