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杯酒,亦释了兵权;
朱雀大街上,王土旺犹记刚才乾元帝音容话语;
“居善地,广纳财,蓄歌姬,结通家好,遇战复起,勿议除替!”
话都说道这份上了,王土旺再不识趣,便是取死之道了,故这厮纵心寒歹念生,亦以‘疾,请解军权’答复。
索性魑魇老卒皆留在了京东东道,各安排生计职差,京营中的魑魇军,除开定了一张皮,并无内里;
敕造伯府尚需些许时日,大路上,除开王土旺,铁牛、瘦猴等人倒是欢喜的紧;
“哥哥,这便封了国伯?!俺怎估摸着似做梦般糊里糊涂的呢?”
铁牛设想中,此番赏赐爵位,怎般也该昭告八方,聚朝堂之臣好好庆祝一番,怎滴落了现实,却只是诏书一读,随便三言两语便打发了。
王土旺哪不知他心中所想,正欲冷笑,忽的想起此刻尚在大街之上,人多眼杂,于是只平淡揽住铁牛肩头,低语解惑;
“此番城门宣读功绩时,咱们落着老后头,瞧不见别个,别个也瞧不见咱们,自绝了马屁无数。
之后那皇帝老儿欲卸某兵权,此等隐晦事儿更不整的人尽皆知。
且瞧着吧,此番落了兵权,说不得还有一番说法,你与瘦猴银子封赏,保不齐要落这事儿上,静待便是!”
他说的不明不白,铁牛哪听得懂,索性这厮也不在乎这些,只将这家哥哥的话抛诸脑后,欢喜盘算着银子下来后怎滴花使。
就在王土旺几人往理国公府赶的时候,秦煜疴坐着马车,领着二三近卫,乔装打扮,于京城秦府后门归了自家。
秦氏虽失祖地,亦不落世家份子,京中六进大宅尽显世家底气,然长房无后,家中老仆二三,唯老父悲叹爱女之殇。
敲了尽一盏茶功夫的门,内里这才有老者应和。
待后门推开一小缝,老仆正欲询问,就被随行而来的魑魇老卒粗暴推开后门,上去便是捂嘴掩目架刀于脖;
瞧见这般,轻纱遮面的秦煜疴并未多言,虽这老仆乃从小跟随自家父亲之人,眼下亦不是显露身份的时候;
一路向内室前行,不断藏于各处的将士于各处阴暗小巷中行出,二话不说穿过秦府后门,鱼贯而入;
出发前,王土旺按隐秘抄家章程吩咐的他们,既是抄家,自然轻车熟路;
不消片刻,家仆不多,又疏于防备的秦府全境就被百十魑魇悍卒掌控;
而秦煜疴,一路前行,很快便在自家老父书房内,寻到了面容枯槁,搁案台前兀自翻书的秦烈武;
“爹爹!”
门槛外,一声轻呼;
书房内,倚着窗台,侧对房门落座的秦烈武压根无丝毫反应,只自顾使那空着的手敲了敲自己脑壳,悠悠长叹;
“唉~怎滴又听见英娘那丫头声了,老福,取些寒食散来!”
“爹爹!”
又是一声轻呼,这下子,秦烈武觉着不对了,兀的转头,待瞧见门外之人时,手中书册惊而落地,唰的起身;
似是起身过快,这厮一下竟没站稳,手掌下意识撑住一旁窗沿,眸子寸刻不离门外倩影;
“可...可...可是英娘?!”
“爹爹!女儿不孝!”
一岁不见,自家爹爹竟成了这般枯槁模样,秦煜疴哪还忍得住眼眶泪水,迈着大步,裙角纷飞间便冲进书房,扑通一下跪倒在秦烈武面前;
瞧着这音容,秦烈武哪不知这就是自家女儿,眸儿瞪得溜圆,直伸出颤抖双手,颤巍扶向秦煜疴;
“这...真是吾儿!真是吾儿!儿啊,想煞爹爹了!想煞爹爹了!”
惊呼声中,老泪纵横,秦烈武将女儿扶起,看着她面上凄苦,眼泪愈发止不住了。
“吾儿啊,受了苦了,怎清减这般模样了!
老傅呢!老福,速速唤伙房,置办一桌好菜!莫忘了吾儿最好的荷叶糯米藕夹!”
他高兴坏了,压根未响起自家女儿死而复生会有甚影响,一心只顾着唤人置办好饭菜;
瞧他这般,秦煜疴心中越发为当初任性惭愧,唉声劝道;
“爹爹,莫唤了,福伯叫...叫女儿使人拿下了?”
“拿下了?为甚...哦,对对对,不得张扬!”
一声惊呼,秦烈武这般才反应过来,一双招子警惕望着窗外门外,护犊母虎般拉着秦煜疴藏在身后,快步合窗关门;
待掩了周遭,这老父终是松了口气,轻捋额上冷汗,适才冷静下来。
“吾儿假死,定是不愿嫁那王公贵子,无碍,爹爹这就向官家请愿,咱们回九边,这中京一辈子不回来了!”
“爹爹,乾辽议和,九边厢军撤番,哪还有吾等容身之地!”
“嗨,吾儿此言差矣,了不得爹爹求旨外放,落了节度使便是,无碍无碍!
届时山高皇帝远,吾儿愿嫁做谁家,便嫁做谁家,爹爹保管不言半个不是!”
“爹爹!”
撒娇跺脚,含泪杏眸躲闪;
瞧见这幕,本就冷静下来快速思索前后的秦烈武本能觉着不对,忽的眉头紧皱,眸儿瞪得溜圆;
“吾儿...吾儿这是...这是...”
对面,秦煜疴小脸微红,垂下面儿,低声支吾道:
“爹爹,女儿已...已...从了...从了...”
“莫不成从了吾那兄弟!”
秦烈武一声惊呼,又瞧自家乖囡面红更甚,顿觉脑袋眩晕,一阵天旋地转,一个站立不稳,伸手扶住书桌,直按的海棠梨花木桌子压得吱呀作响;
见他这般,秦煜疴忙上手搀扶,却被他抬手拦住;
“且打住,叫吾缓缓...缓缓...”
深吸一气,秦烈武紧抿嘴唇,整张脸都扭曲起来;
“吾儿嫁做吾袍泽兄弟,这般...岔了辈啊!
那野牛攮的腌臜畜生,说甚弟兄!这可是侄女!侄女啊!这般也下得去手!”
秦煜疴被他说的面红耳赤,娇俏面儿直垂落胸脯,压根无脸见自家老父。
见她这般,秦烈武又是一叹,似是今儿就要把这辈子的气皆叹完,待悠悠叹完一气,他这才惊觉,自家女儿衣着发饰皆变化颇大;
搁从前,家女惯白衫浅绿长衫,梳螺髻,今儿竟一身宽布高腰深红金丝长褂,头戴青色莲状女冠;
这副打扮,即可说是飒爽女公子装束,亦可云贵妇人打扮;
瞧见这模样,秦烈武哪不知自家乖女守宫砂已付良人,兀的伸手一拍脑门,又双叒叕长叹一气,随即这厮便板起面庞,摆出老丈人架势;
“那大虫呢,怎不见他,莫不成连自家岳丈门都不敢登?”
“那倒不是,只女儿假死,恐有欺君罔上之疑,不敢贸然唤他前来!”
“哼,你还晓得,外祖那头去了没?”
“未曾!”
闻言,秦烈武心头微松,认真叮嘱道:“没去便好,也莫要去!”
“为何?”
“吾儿勿用知晓,且归那王土旺那头吧,咱家府上无甚仆从护卫,保不齐被皇城司恶犬探查了去,那虎贲虽是个没面皮的,手段却厉害的紧,有他护着,爹爹也放心了!”
言道这里,秦烈武忽的提高音量,直厉声叮嘱道:
“假死终不是法子,乖女去了,可命催那王大虫,唤他想法子,另,理国...理国大房...唤他动手快些!
若吾儿遭了委屈,只管归家寻爹爹,爹爹拼了老命也要打断他狗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