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里头长阎王的怪事儿传的飞快。
好事者皆言——这大泽山净函寺真乃一处妙地儿,现冒了尊明王佛像,入升三尺,叫往来香客侧目;如今怪了个哉,和尚庙前长出道观里供奉的阎王;
况这阎王长得飞快,半天就已长成,好巧不巧的是,这拿着生死簿、判官笔的阎王居然正对着明王佛像,那栩栩如生的脸哦,直勾勾盯着面前佛像,似是要将他魂儿勾走一般。
地里头长一尊石像,百姓寻摸是不是暗示甚;
这地里头窜地鼠似的又长出另一尊雕像,味儿就变了。
这是...天上神仙没讨论出个统一的章程,下地打架来了?
无需魑魇动手,信玉皇大帝的便与信阿弥陀佛的打起来了;
佛门香客信誓旦旦,言说阎王自不量力,判官笔判人尚可,哪判的了菩萨罗汉;
而好事的道士也不甘示弱,扬言说这话的活该给黑白无常勾了下割舌地狱,下辈子轮回当猪狗;
然佛门香客又叫嚣,吾等不入阎罗殿,自去西方极乐世界受用好日子...
外头吵的要打架,莱州掖县白莲教分坛,亦不怎安分。
供奉这无生老母的众生殿,柏曌子与云封隽跪在香烟袅袅的大殿内,膝下蒲团紧挨着,当着无生老母雕像的面儿,凑做一团窃窃私语。
“青龙护法已经怀疑上了,你那浑人到了没?”
“稍安勿躁,那坏人虽未至,然魑魇军小部已至掖县城外,纵事不可为,保你我安危不成问题。”
云封隽轻言安慰自家闺蜜,绝美面庞上却藏着丝丝挥之不去的忧虑;
白莲教使于净土宗,崇奉阿弥陀佛,后经历代教主修改微调教义,逐渐形成‘普化在家清信之士’的教义;
主张在家出家、不剃发、不穿僧衣...简直顺了绝大多数心志不坚信众的愿。
而地方堂庵多拥有田地资产,主持者往往父死子继,世代相传,堂庵的财产实际上是主持者世传的家产;
这般一来二去,这白莲教虽发展迅速,却也良莠不齐;
江南半数青楼妓馆后头,大多都有白莲教的影子;
有些主持明面上经营佛堂,私底下却蓄养佛女,供地方乡绅富贾官僚私会享乐;
这也不奇,毕竟这等佛门寂静庄严之所,极容易激起亵渎欲望;
瞧着个别主持发财,余下这起子主持哪忍得住,本就父子相传,良莠不齐者占了大多数,纷纷效仿,已至正规信仰堂庵门可罗雀,成了劣币驱逐良币的恶性循环。
于是乎,整个成了妓窝的白莲教又化作劣币,驱逐佛门。
有了利益,自有争斗,白莲教教内派系众多,纷争年年不止;
这教派啊,对付异端的手段往往比对付异教还要残暴,单单白莲四大护法,都分属不同派系。
自然,这圣女柏曌子也属不同分派。
大殿内,柏曌子点燃拇指粗细的大香,拢于双手间,举过头顶,毕恭毕敬给上首无生老母磕了三个响头,口中默念;
“真空家乡,无生老母,弥勒降生,光度黑暗。”
默念三遍,柏曌子这般才将三炷大香插入香坛,侧头望了眼云封隽;
“你早课呢?”
得她问,心里藏着事儿的云封隽只敷衍侧头瞥了她一眼,嘟囔道:
“俺心里敬过了,老娘唤我继续努力,早日把那起子悖逆之徒压进茅坑镇压千年,好叫他等享受不到千年福的好日头。”
这厮满嘴胡话,柏曌子拿她没法子,也懒得管他。
她与云封隽皆属白莲教无为派,耍的就是儒释道合一,讲究管好自己,静待白阳之日到来。
简而言之,就是躺平,
敬完香,柏曌子缓缓起身,又习惯性的拉起一旁闺蜜,转身向殿外走去。
待出了殿门,她这才凑到云封隽耳边,轻声低语起来。
“这般下去不是办法,着然,魑魇兵临掖县,可保你我二人安危,然余下弟兄呢?吾不信那杀才会手下留情!”
“为甚要手下留情?”
云封隽柳眉微蹙,歪头质问;
“白莲积重难返,若不壮士断腕,斩掉腐烂部分,吾等一辈子脱不了这烂泥坑。
况现教主闭关,你尚得安稳,若教主出关,你以为你脱得了肉身作蒲团的命?!
依俺之见,快刀斩乱麻,唤人扮成俺家那坏人,摆它一遭鸿门宴,以朝廷招安名义召集四护法十二肖三十六天罡。
届时唤魑魇左右掩杀而出,强弓劲弩统统射死那起子鸟人才叫俺心头痛快!”
“这...”柏曌子面露难色;
她到底是白莲教圣女,虽无甚实权,对白莲的感情却远非云封隽这反骨娘们所能比拟的。
瞧她这般优柔寡断,云封隽直伸手粗暴推开她肩头,冷笑道:
“你且犹豫吧,反正被按在无生老母圣像前抽干周身内力的人又不是俺。
俺那良人好着呢,不修邪法,体力又好,够俺受用一辈子了!”
说着,自顾加快脚步,往这供奉着无生老母的观音庙后院行去。
见她这般恼怒,柏曌子顿时也没了主意;
这娘们瞧着强势,其实一门心思扑在修炼上,情商极低,肚里花花肠子不及云封隽万一。
正犹豫之际,前头走得飞快的云封隽搁后院门口遇着了侧立等待的晴儿,当即敛了面上寒霜,眉开眼笑的搂住晴儿削肩;
“还是俺家晴儿好,莫急恼,再过二日你大爷来了,俺唤他可劲推你这小磨盘。”
论讲荤话,这观音寺上下纵是将无生老母加上,也不是这云封隽的对手,只一句话,就将晴儿臊的面皮通红,只拿艳若桃花的脸庞往云封隽鼓囊囊的胸脯里钻。
“大娘子又取笑奴家~”嗔怨撒娇的娇柔嗓音响起。
“好柔柔的嗓儿,届时姐姐可得推上一堆,你多受些力,也叫你家爷听听这小蹄子喘小气儿。”
虽都是过来人,然这般话晴儿哪遭得住,直羞得用那绣着桃花的手帕儿捂面跺脚而去。
一顿荤话将晴儿臊走,待她背影入了前头过道弯儿,云封隽这般才敛了面上喜色,直面色郑重,扭头望向身后跟来的柏曌子;
“吾等姐妹一场,丑话说在前头;
吾那良人以前不得势,还得与白莲教虚与委蛇,现吾那男人能为了,这白莲教吾是决计要报复回来的!
你若还念着旧情,两不相帮便是,若拦着吾,休怪吾翻脸无情;
北面尚有个骚狐媚子,光听秦妹妹之前言语,便知是个不安分的。
白莲教灭定了,至于剩下人手,吾有大用!
瞧在多年姐妹份上,之前已过往一笔勾销,吾再劝你最后一句!
若不想做那佛前蒲团,纤纤玉臂万人枕,自替自个挣命便是!”
言罢,云封隽一挥衣袖,留下怔怔发呆的柏曌子,扭头便往后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