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流转,转瞬三月已至。
抄家灭族王土旺,将江宁府行宫外的钟山坊从头到尾撸了一遍。
面对王土旺入了户就开始脱步人甲的作态,极大多数富商巨贾选择息事宁人,花银子买全家老小安危。
而也有极少数头铁的,以为自己后台能比王土旺还硬。
对待这等铁骨铮铮之辈,土哥直把自个甲胄往地上一掼,随即便以私藏甲胄罪动了刀子。
而这厮泼皮没甚文化,也不愿整秋后问斩那套,故逮着就杀,杀完院子里就地挖坑卖了,着实将不讲理演绎的淋漓尽致;
待到了最后的朱家,这家子管事倒愿意花钱买命;
然王土旺需要人背锅,遂只能无奈下令,将这反复横跳的朱家悉数拿下,含泪抄家。
一圈逛下来,金银装了足足二三十车,各种奇珍异宝更是数不胜数;
趁着入夜功夫,王土旺开了江宁府北面光武门,于玄武湖畔,将这起子不义之财尽数运上早已等候多时的无为军江船,并遣铁牛瘦猴领千余魑魇老卒,押船北上京东东道。
待一切处理完毕,王土旺再度恢复白日里听说书,晚上呼呼大睡的疲懒作息,任事不管禁军和淮阳军。
日头一天天流逝,转瞬便至三月三。
经过一轮轮博弈,乾元帝终是压下朝廷各方,将这十万大军的指挥权,交到了秦煜疴手上,命她即日出征,收复江南道与两浙道全境。
而一同过来的,还有韩平与秦烈武写给秦煜疴的密信。
密信中,秦烈武只将前因后果言说了个清清楚楚,与此同时,还将他与韩平略不同的意见道了个明白;
以他之见,婚嫁之事皆有秦煜疴自个做主,莫要为了秦氏屈就,入了那皇家腌臜后院。
至于嫁给谁,只要是明媒正娶,不与王土旺那狗攮做妾都行。
而他外祖韩平,虽未曾言明,可言语中的意思却是劝她回来嫁给太子。
乾元帝给太子铺路的行径路人皆知,既如此,何不顺势下注。
再言之,太子沉稳大气,孝纯恭直,朝堂上下有口皆赞,韩平愿意下注实乃人之常情;
反倒是王土旺,此子已渐有孤臣之相,眼下乾元帝龙体欠安,或可盛极一时,恐难长久。
韩平历经三朝,见过的人心浮动太多,见过海誓山盟变刀剑相向的也太多,说实在的,他打心眼里实不怎愿意信王土旺当初所言。
况两头下注本就政客惯常手段,他虽一心想夺回燕云十六州,亦不能免俗。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明明至亲,却也做不到替她考虑一二。
江宁府衙门内,秦煜疴面无表情,缓缓放下手中信笺,望了眼一旁矮榻上怔怔望着自个面庞的方百花。
“怎还不走?”
“我侄儿方杰、大元帅厉天闰皆在你手上,我如何走得脱!
再说了,我这腿当初被你那家仆射伤,伤口也才将将结痂,如何得走?”
这娘们分明瞧上了秦煜疴,这才想着法的赖着不走,可秦煜疴这会哪有心情与她闲聊,只眸儿低垂,面无表情望着此女,微微摇头,冷言道:
“吾再言最后一遍,王土旺非吾家仆!”
“不是便不是呗,好端端的还起了气性,凶我一娘们作甚。”
方百花嘟囔着,眸儿却直往秦煜疴身上瞟。
见她这般模样,秦煜疴抿了抿嘴,正欲与她道出自个女儿身之实情,忽似想到了甚,眉头一皱,直勾勾望向方百花。
同为女将,方百花无甚统兵经验,亦无从小积累,不足自己良多;
然同为女子呢?
想到这里,秦煜疴只觉心头一阵酸涩,竟忍不住张开唇儿,用略沙哑嗓音道:
“若...若吾要当着...当着你的面灭了方腊,收回江南道与两浙道,你...你该当如何?”
“我有的选?”方百花直直反问。
“额...吾这般问罢!如若叫你嫁一不认识男子,换方腊平安,你可愿?”
“不愿!”
方百花想都没想径直摇头。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早起事前我们便言语约定好了!
况我哥可不会叫我嫁了甚不认识之人,当然了,你...你...就另当别论了。”
到底是黄花大闺女,最后一句,方百花只用自个听见的声儿嘀咕出来;
说完,反倒顶不住这臊人言语,姣好面容唰的涨的通红。
而对面,听了她的答复,秦煜疴杏眸低垂,心中幽幽叹气。
同为女子,吾...吾不及她良多。
起码,吾没有面对这份向往的决心。
正如她自己所言,这天下就似一张巨大的网,而她,则是网上的一个小小绳结,任她百般挣扎,亦过不了心里那道关。
沉默之际,门外脚步声响起。
片刻功夫,一亲卫士卒行至后堂,单膝跪地。
“都统,王都统领着魑魇军,自北门离了江宁府,另有书信一份。”
言罢,直从怀中取出一封算不上书信的便笺。
听王土旺走了,秦煜疴登时大惊,也顾不上甚威严了,强忍着心中空落,三步并做两步,一把夺过便笺快速张开。
下一刻,丑陋字迹映入眼帘;
——汝那妹妹某怕是娶不了了,然非某食言,实时局变化莫测,怕是便宜哪位皇子,可说到底都比跟着某合适百倍。
——日后再见,某侄当为当朝驸马,只不知汝娶哪个公主,届时莫忘请土叔吃酒;
——闲话扯完,再言正事;一月时日,某只在江南道与两浙道再待一月时日,先取杭州,再下歙州、衢州、金华。
——至于余下小城,便交于某侄!
——转眼一年以过,犹记去岁春末,吾等定州苦战,现忆起,真真艰苦年景,然眼下汝势以成,某当初所言,亦未曾食言。
——日后若有需,再道言语,切莫羞臊,某当初之言依旧算数。
——一别两宽,山水有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