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王土旺在城墙站稳脚跟的那一刻起,这场战斗其实就已结束。
无数钩爪从天而降,挂在城墙隘口上,魑魇士卒悍不畏死,拽着钩爪绳索,荡过城壕,奋力攀爬;
而铁牛更是奋勇当先。
这厮本就勇力,又忧心自家哥哥安危,直将吃奶的劲都用上了;
待爬上城墙,前脚还未落地,一队自城墙门头支援过来的敌军已然冲杀至近前;
然就在此时,暗地里忽见一杆大枪横贯而出,瞬息便将扑向铁牛的士卒扫落城外;
随即,一双大手攀上铁牛肩头,只一把,便将这又高又壮的汉子扒拉进城墙里头。
“铁牛顶住这头!莫叫弟兄们的钩爪被掀了去!”
“诺!”
铁牛一声大喝,随即抄起两把宣花大斧,杀气腾腾拦住这支援队伍;
而王土旺脚步不停,扭头扎进黑暗,冲向另一头;
这城墙也就两头,他与铁牛一人堵住一头,可保魑魇弟兄随意攀登。
时间流逝,不到盏茶功夫,城墙上已然聚集了不少魑魇老卒;
就在王土旺欲唤人直奔城墙时,忽听不远处一声大吼,紧接着,便是乒铃乓啷的武器撞击声响起。
与此同时,另一方向,就听铁牛一声大吼:
“野牛攮的,老子弄他不过,兄弟们以弩击他!”
随后,就是一声惊骇怒骂;
“好无耻卑鄙种子,有种与爷爷捉单厮杀!”
“捉你个短命鬼!就唤兄弟便怎地俺!终不成飞剑来取了俺头!
莫扯废屁,兄弟们放箭,今儿俺们叫他作刺猬!”
听见这般动静,王土旺咧嘴一笑,止了驰援的心思,领着十来卒,扭头冲向城头方向。
而城头上,方百花这会子已方寸大乱。
她到底野路子出身,无秦煜疴那般家学渊源,又无边关久练,遇着此等险境便慌神没了法子。
“来人,方杰何在!”
“将军,方将军领着亲卫,驰援城墙去了。”
“那厉元帅的援军呢!”
“东头传讯烟花已放,厉天佑将军正在赶来驰援!”
“该死,催他快些!”
“诺!”
正慌张下着令,忽听一声惨叫,只见马道上,一士卒如破布般飞出,直掼在方百花脚面前,转瞬便没了动静。
见状,方百花心头大惊,紧咬着下唇直勾望向士卒飞来方向。
然只一眼,便叫她周身凉气乱窜,从头凉到了脚;
黑暗中,一双双猩红眸子亮着,伴随着铮铮甲片撞击与沉重脚步,缓缓靠近。
就在此时,一含着些许调侃语气的嗓音响起;
“方将军可是在催某快些?”
话音刚落,就见另一侧马道上,一队串着粗气的士卒打着火把冲上。
为首英武小将忧心瞧了眼一动不动的方百花,正欲开口,就对上了一双泛着猩红的眸子。
“王大虫!”
一声惊呼,赶来驰援的厉天佑还未站稳脚跟,瞬间甚都不顾上了扭头就跑。
若是这厮厉鬼在城外,他尚敢嚎两嗓子,然眼下这厮竟在对面,他哪还敢放肆,只扭头如丧家之犬般惶惶逃窜。
他随他哥哥厉天闰打过淮阴之战,比方腊军任何一人都深刻明白这活阎王的恐怖;
说句不客气的话,当初能逃脱性命,亏得这厮杀才盯着自家哥哥猛捶,否则他真真小命不保!
眼睁睁瞧着援军就这般抛下自己跑了,方百花心头既恨又急,直热血上头,抄起红缨枪冲向王土旺。
然就在下一刻,一发弩矢于黑暗中阴险射出,瞬间扎透了她好看但无甚鸟用的裙甲,只给她大腿开了个洞。
这娘们一个不察,马失前蹄,面朝下一头栽在土哥面前,缨盔咕噜噜乱滚,直滚到土哥脚下。
“啧啧啧...”
王土旺砸着嘴,半蹲下身,捡起这浮刻着金丝玄鸟纹的精致缨盔,掸了掸上头并不存在的灰尘,望向面前披头散发,眼眶通红,一脸屈辱,犹自将下唇咬出血的婆娘。
“就这?”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呵,瞧不出来啊,还是个烈了!”
王土旺咧嘴一笑,冲着身后打了一响指;
“来人,穿了琵琶骨,送去给...算了,寻一二重铁枷锁,束了手脚,唤十个兄弟看着!”
说这话,王土旺冷不丁抄起长枪,又给这娘们完好的那条大腿捅了个对穿。
一声惨叫,方百花面白如纸,眼底仇恨都快滴出来了;
这伤瞧着吓人,然土哥下手有轻重,并未伤她血管,亦未动她骨头,只叫她二三月不得下地走路罢了。
“予她止血,对了,放下吊桥,打开城门,叫城外兄弟们杀进来!
另发号北面禁军,改强攻为合围,把住东西北三门,着无为水军堵住入江闸口,莫叫这江宁府走脱一只老鼠!”
“诺!”
近卫领命而走。
不消片刻,南门城头上,巨大烟火升空。
江宁府北面城郭,秦煜疴立于大帐前,眸光熠熠盯着空中灿烂烟火,振奋捏拳。
“南门已破,点起士卒,传吾号令!
木、水两部堵西门,金、火两部堵东门,余下诸部,与吾强攻北门!”
一条条命令快速下方,一切都照着既定方向大步奔行。
待夜尽天明,大乾官兵已然控制住江宁府各条进出水道旱道,将方腊余孽逼进江宁府北挨着会芳园的行宫内。
紧挨着秦淮河状元坊的江宁府府衙门口,王土旺打着哈欠,斜倚着门槛晒太阳。
府衙门外,往日热闹熙攘早已没了踪迹,偌大秦淮湖上,竟一条行船也无。
相比方腊军,这起子老百姓还是更畏惧朝廷官兵;
这种刻板印象,一时半会是改不过来的,索性王土旺也懒得管,只束着手下军卒,叫井水不犯河水罢了。
隔着老远,一队魑魇卒压着囚犯快步靠近,隔着老远便听见一身是血的铁牛中气十足的喊叫:
“哥哥,瞧瞧俺捉了甚!”
“捉了甚?”
王土旺毫无形象的躺着,只迷瞪着眼随意打量了他身后押解的小将。
这小将身上到处都是伤口,头发乱糟糟披着,手腕脚腕齐根而断,典型的魑魇军对待囚犯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