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京内廷,雨花阁。
乾元帝慵懒斜倚软榻,身后两排宫女打着扇,由着身侧宫女喂着葡萄;
殿下,十几位轻衫罗裙的妙曼少女着(zhuo)着(zhe)满是异域风格的衣衫,露着肚脐,扭动着妖娆的身姿。
而为首那位,舞姿曼妙更似月下倩影。
她不是别人,正是这乾元帝近些日子才封的二品九嫔妃之一,瑶贵容;
此女原名阿勒同汗阿依,意味黄金铸成的皎月,乃黑汗国进献之女,端是美的不似人间人。
乾元帝自是相当宠爱;
他年过四十,炮火连天岁月趟过来的,甚劳什子美人早就见腻歪了,唯独这起子独特气质的女人,方能叫他微微尊重一二。
瞧得带劲,来了兴致的乾元帝正准备挥退宫人,试探一波这腰肢柔软,却见那内侍省通侍大夫常锦急急从侧门步入,迈着又碎又急的小步子,快步行至皇帝近前。
“官家,魑魇军已至城外十里,原地驻扎,王土旺上疏,请魑魇入龙卫大营。”
魑魇二字一出,愣是比甚冰桶凉水都管用,不消片刻,这乾元帝对瑶贵容再无半点尊敬,只噌的扭头,只盯着常伴伴。
“王土旺那厮可出城?!”
“回官家话,王土旺只在酸枣门前候着,等官家旨意呢!”
“呵,这混不吝遇着军中事倒像变了个人似的,竟这般谨慎沉稳,传旨...等等!”
言到这里,乾元帝猛地停住,眼底闪过一丝异彩。
“传旨,传太子,楚王,韩王,晋王、徐成阼、卢都泽、蒋罗山、史思明于景阳门外候着。”
言罢,乾元帝扶着常伴伴的手臂起身,对着堂下随意挥了挥手。
“瑶贵容,跳了这甚久,且去休息吧!”
下方,这高鼻梁、绿眸儿的娘们低垂着的眸儿里倒是写满了好奇,只她能混迹宫中,自一众女人中脱颖而出,自有一份城府在,藏着好奇屈膝合身行礼;
“是,官家!”
狗攮魑魇王土旺,耽误俺们搋龙蛋。
含着这份心思,一众舞女徐徐退去,只余空挡大殿。
殿上,相比攮女人,这乾元帝显然还是对拿下涿州的魑魇更感兴趣,直扶着常伴伴的小臂,迈开步子。
“来人,摆架景阳门!”
皇帝来了兴致,自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宫内百十号护卫侍从跟着,宫外亦集结了超过五百的殿前侍卫亲军,待见了皇子重臣,这巨大队伍浩荡杀向北城酸枣门。
酸枣门下,王土旺牵着大黑马,箕踞而坐,毫无形象倚着城墙根,闭目晒太阳。
隔着大老远,一队打着龙旗的队伍浩荡而来,一同出现的,还有叫行人避让的鼓声。
被扰了酣睡,土哥缓缓睁开虎眸,正欲骂人,瞧着架势不对,立刻起身。
待皇帝龙驾行至近前,王土旺这才擦了擦额头冷汗,快步上前,纳头就拜。
“臣,王土旺,参见陛下。”
“称官家!”
龙架内,不平不淡的提醒声传来,听着声音,竟是乾元帝。
按理来说,这皇帝哪可能开口提醒臣子注意称呼,然王土旺是不同的,这厮搁皇帝心里就是个浑人,压根无需摆甚架子,也不用太过防备。
这一幕显然一瞬不落的落在周遭步随而来的皇子重臣眼中,一时间,几人心中各有惊叹。
可这次,卢都泽倒没怎吃味,只心底暗爽。
毕竟两人私底下早通过气了,卢都泽知王土旺是个愣的,乾元帝这般做,不过媚眼抛给瞎子瞧。
龙驾前,王土旺轻轻点头,又站起身来,又再度单膝拜下,双手抱拳,重新走了遍流程。
“臣,王土旺,参见官家。”
瞧他这般憨批,龙架内的乾元帝既欢喜又头疼的摇了摇头,轻出一气。
“起来罢!来人,将朕的魑魇军唤来与朕瞧瞧!”
“遵旨!”
龙驾侧,一禁宫侍卫领命出列,牵着战马就要出城;
而王土旺瞧着不对,连快步上前,拦住这厮,自怀里掏出自己腰牌,递了上去。
“这位小将军,取某腰牌去,不然你唤不动魑魇军。”
他这动作自逃不过乾元帝眼睛,只听龙驾内。
“王土旺,怎滴朕唤不动你魑魇部?”
“非也!”王土旺面儿上挂着谄媚笑容,并不心虚。
此时候心虚与取死无疑,况王土旺瞧着皇帝驾到,本就有心在乾元帝跟前显一道,自不会乱了阵脚。
“官家,这魑魇可非一道口谕便能调动的,您得上真家伙,不然任谁来了言上一句您的口谕,岂不遭重!”
“放肆!”
他话还未说完,就听皇帝身侧,那判门下省事史思明踏前一步,沉声呵斥。
可 龙架内,乾元帝却坐直了身子,来了兴趣,只冲着帘外挥了挥手,示意史思明莫要开口,便自顾问:
“哦?你到有意思,若朕取了虎符,可调得动?”
“自是调得动的!”王土旺咧嘴嘿嘿笑着,言罢又指了指自己的脸。
“官家,搁魑魇军那头,您的脸最大,其次是您的虎符,搁后头是...额...总之搁最后便是臣这张脸和臣的腰牌了!”
这泼皮说话便是这般,甚皇帝的脸都拿出来说嘴。
然乾元帝并未动怒,反嘴角微微翘起。
朕的脸?!
好狗囊玩意儿,满嘴市井腌臜话!
忠诚不绝对,便是绝对不忠诚!
只中间停顿算甚?不敢当着朕言说,又撒不得慌吗?!
想到这里,乾元帝不动声色瞧了眼龙架侧面躬身侧立的卢都泽,眸底闪过一抹寒光。
魑魇军,王土旺,对寡妇宝器,这里头的利益牵扯的太广也太大了,大到卢都泽这番高的地位都有些兜不住。
沉默片刻,乾元帝终是未言说甚,只赶苍蝇般挥了挥手。
“取这泼皮腰牌,速去速去!”
禁军接了腰牌,领命就走。
魑魇军奔袭何其快也,不消盏茶功夫,浑身披挂的魑魇已然急急行至城下。
然此时,酸枣门这头,禁军也才将将接了城头守备,护持着皇帝等了城墙。
城墙上,乾元帝瞧着尽数披挂重甲,极速行军却悄无声息、阵型不乱的魑魇军,登时拍着城墙隘口叫好。
“哈哈!不愧是横扫涿州的魑魇伥鬼,好,好啊!”
军阵,在真正懂行的人眼里,只一眼便能瞧出好坏,而决定一个军队上限的东西很多,然决定下限的,永远是纪律。
魑魇军,莫论作战如何,只瞧这纪律,便是铁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