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韩府。
占地广阔的院子,没有假山,没有湖泊,有的只是一的三进院子。
枢密院,知枢密院事,算得上半个相,中京纸贵,可见一斑。
王土旺一身靛蓝仆从衣衫,架着马车,打后院入了韩府。
待一老仆拽着缰绳,唤人下车时,王土旺早已掀开布帘,引着秦煜疴下了马车。
“秦小娘子,劳烦速速通告韩相。”
“好呐~”
秦煜疴领着婢女,先是与拽缰绳的老仆悄声言说了一二句,这才往前头走去。
没多大会功夫,一老妪自后院门出了,唤着王土旺入了后宅。
走了几步路,土哥便来到一书房门前,往里一瞧,一气度非凡,留着二尺白须的老者端坐书桌后,正拿着一本《春秋》看的仔细;
而他身侧,秦烈武和秦小娘子正襟危坐,安静等待着。
虽着一家子架势挺足,可王土旺何许人也,老泼皮无赖了,自不会虚,只大步入了书房。
待进了门,这才惊觉,不愧书香门第、系出名门,这一屋子书,放之外头,怕不是叫多少读书人羡慕流泪。
细细打量了番周遭,王土旺敛了面儿上表情,坦然步入,轻轻拱手。
“魑魇军王土旺,见过韩相!”
曾几何时,他不过一街头混混,混到今日,虽明面上也才九品陪戎校尉,却能得当朝知枢密院事接见,当真世事无常。
书房那头,瞧着王土旺来了,韩平并无甚摆谱意思,只轻轻放下手中《春秋》,抬手虚引。
“王将军,坐!看茶!”
一侧,秦煜疴翩然起身,提起茶壶缓缓予他斟了一盅。
土哥也不在意,只眯着虎眸,上下打量眼前老者。
韩平也不在意他略无理的举动,毕竟他也在不动声色打量着王土旺。
待茶壶放下,王土旺对着秦煜疴轻轻点头,随即打破了书房的宁静。
“深夜冒访,失礼之处,某先道句抱歉!”
“无妨,王将军有话直言便是!”
“善!”
王土旺一点头,面上不自觉严肃起来。
“韩相当面,某便直言了!
兵部之争,不在兵部,而在三衙与枢密院,在卢都泽与韩相;
然兵部之争,终属朝堂大计,其中平衡,官家自居中斡旋!
韩相势弱,自有九边忠骨相助,然卢都泽势弱呢?”
“你是来劝吾切莫召回边将吗?”韩平眸中精光一闪。
“非也!”王土旺摇头;
“某问一句,韩相相招与官家相招,何轻何重?”
王土旺这话带着讥讽,登时叫韩平不乐意了,只瞧他重重一哼,不满道:
“汝竟敢责吾多事!操之过急!”
“嗯!”土哥耿直点头,直谏言道:
“韩平,鲁直忠厚,然行事直烈,人常言某行事急切如火,今日一瞧,某不及韩相多亦!”
“住口!”一声大喝。
韩平还未说话,一旁秦烈武噌的起身。
王土旺这混不吝直呼自家岳丈大名也就罢了,还敢这般居高临下言说判词;
可他的呵斥,并未对王土旺造成甚影响,土哥理都不理他,只直勾勾盯着沉默不言的韩平。
沉默压抑弥漫书房...
不知过了多久,茶盅内的茶早无热气冒出,韩平嘴角缓缓翘起,道:
“多少年了,即便老夫被贬江南道,都无人敢这般与吾说话;
说罢,王将军又和高见!”
“高见谈不上,九边众将虽属枢密院辖制,但韩相莫忘了,枢密院终是朝廷的枢密院!”
“可这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韩平唰的起身,一声大喝,久居高位之威严溃压四方。
“那又如何!”王土旺势头不落,悍然暴起,虎视当朝兵相。
“古往今来历朝历代,天下人莫言为天下做主,甚至连几身都做不了主!
大乾以文治武,本就怯懦国策,汝身为国相,还如此偏激,妄调九边将领,殊不知当今圣上合兵权本就对军中大有裨益!”
“哼!黄口小儿,见过多少!
先皇初临天下,亦是这般雄心勃勃,然久则久矣,难再续!此番不过过往重演!”
重怒之下,韩平直说大逆不道的话。
可即便这般,他依旧未能说服王土旺。
“那又如何!乘风不起,更待何时!
且待着,任事莫管,某会访卢都泽,求请出征江南道!
届时,卢都泽声势壮大,官家掌平衡,自会唤回九边老将充兵部,壮尔等之力!
然即便到那时,尔等亦闷不吭声,只扮势弱,一切交于某便可!”
言到最后,王土旺竟带上了命令语气,直叫书桌后的韩平气的直打哆嗦;
瞧着自家岳丈气成这般模样,一侧秦烈武对王土旺是又气又恨,直噌的起身,冲至近前。
“九边血战,归来亦要向奸狗奴儿低头,莫说吾做不到,便是吾秦氏子皆做不到!”
“滚开!”
土哥这会子也不管甚兄弟情了,蛮力一起,只一把将秦烈武推倒在地,怒斥道:
“若非秦煜疴是某魑魇袍泽兄弟,你以为你是谁!
河北东道,非你信安一家厢军!
大丈夫欲成大事,不拘小节,韩信尚且忍了胯下之辱,而秦氏失了大同祖地,想夺回,莫言胯下,便是屎也吃得!
记好了,夺不回燕云十六州,尔等纵是天大的脸面尊严,千年青史还是唏嘘意难平!”
这话,直把瘫坐在地的秦烈武骂傻了,而一旁搀扶着父亲的秦煜疴,眸儿里更写满了愁苦,蓄满了泪花。
书房里,落针可闻,不知过了多久,却听韩平一身长叹,原那挺得笔直的腰身都佝偻了下来。
“王将军,请坐吧,与老朽说说你的想法罢。”
得他言,王土旺亦不愿将这祖孙三代得罪太死,遂顺势坐下,可大刀眉依旧皱的紧紧。
“某之底线,卢都泽必死,权可交于文官之手,兵却必须牢牢捏在自个人手上!”
“卢都泽何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