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赏唱报到最后,令土哥没想到的是,他的名字竟也出现在了那封赏书上。
“兹有王氏子,名曰土旺,勇武过人,逢战冲锋在前,封为陪戎校尉,赏金十对,织造二十匹。”
虽这起子封赏词带了股子临时加上去的味道,然王土旺还是快步出席,对着上首三叩九拜,跪谢天恩。
土哥是最后一个,待王土旺领完赏,皇帝也乏透了身子,当即下令各自回家庆祝,今夜免宵禁,万民同庆。
随后,王土旺便在小黄门的带领下,领了官袍官牌,另附赠玉牌一面。
这陪戎校尉虽不过从九品,芥菜子大小的官职,然每旬大朝会的时候,还是需要拿着这玉牌在景阳门外跪上半日的。
待领完这些个东西,王土旺这才离了内廷,领了城门外等待的百十魑魇老卒,浩浩荡荡往王家巷杀去。
这会子,他已经迫不及待要见自家婆娘了。
一行百人浩荡杀进王家巷,直叫整个巷子七大姑八大姨纷纷跑出来瞧热闹。
“呦,那不是王家那小子嘛,这番混的吆五喝六,走个道儿都要带这恁多人啊!”
“指是搁哪儿混出息了,当了泼皮头子!”
“快噤声吧你,那起子皆孔武有力、行进有度,怎可能是泼皮无赖之流!说不准就是士卒!”
“士卒,你别说,还真忒么像!”
周遭鸡鸭同鸣,端是热闹的紧,王土旺也不在意,只挥手叫瘦猴领着魑魇军退下来的老卒离去,自个直奔苏寡妇家而去。
待到了门前,却瞧大门紧锁,巷子热闹成这样,也不见苏寡妇出来瞧。
“难不成知晓某归家,躲那门后予老子惊喜?呵!让某吓你一跳吧!”
咧嘴狡猾一笑,王土旺也不避讳,走到门侧,两手一攀,麻溜翻墙入院。
然他两脚刚落地,瞧见眼前一幕,心头陡乌云盖顶。
这院子,哪像是有人常住过得样子!
地上,浮尘覆盖,地肤子扫帚靠在墙边,落着蛛网,院中磨盘更是灰尘密布。
看得出来,这屋主人临走时是有好好打扫过,虽有灰尘,却不显杂乱。
然这却更让王土旺揪心了。
若是急急就走,说不准身份败露逃亡,然打扫好再走,岂不是早有预谋,压根没把某放心里!
想到这里,土哥大刀眉立起,久历边关之杀气纵横四野,浑身上下散发着强烈低气压。
然就在此时,敲门声陡然响起;
见状,王土旺微微一愣,随即快步上前拽开门闩,打开院门。
院外,铁牛领着面色踌躇的芸娘,立于门外。
“铁牛,来得正好,某有事要问你婆娘!”
说着,王土旺虎眸望向一侧芸娘,努力克制着心头怒火。
“芸娘,某且问你,这屋苏寡妇与那丫头晴儿何在?”
“回...回哥哥的话,前二月就没了人影。”
“前二月,何时!”
“约是四月头,那时苏小娘子二三日没上集市卖豆腐,奴家觉着不对,过来敲门,敲了半天却无人应答。
哥哥,奴家唤铁牛一道儿来,便是与你言说这事儿。”
听她说完,王土旺心头大怒,兀的转身冲进院子,一脚踹开房门;
只听轰隆哐啷一同乱响,过了约半盏茶的功夫,两手空空满身灰尘的王土旺这才走出屋门,破口大骂。
“狗攮的寡妇,甚毛都拾掇走了,只言片语都没给老子留下半句!直娘贼,老子非连锅端了你白莲教!”
然这话似是惊醒了门前芸娘,只敲她眉梢陡然一蹙,拉着铁牛快步入了小院,随即轻手轻脚合上院门。
“哥哥,刚可言白莲教?”
闻言,王土旺兀自喘着粗气,也不理她。
见他这般,芸娘也不恼,只小声说道;
“四月那阵子,奴家上市集采买,曾听左右路人闲聊,说甚白莲教贼心不死,再度刺杀计相。”
“甚?”
王土旺一声惊呼。
“白莲教刺杀计相,官里震怒,命那野狗索了全城,菜市口砍了不少脑袋。”
听她这般一说,王土旺哪还不知甚前因后果,登时怒火转移,恼的牙直痒痒,恨不得将那祸害柏曌子摁地上攮她三四个窟窿。
“某说呢!某那婆娘惯是个老实的,全身上下就那张嘴不饶人,怎会,怎敢不辞而别!
原是糟了那厮狗攮玩意儿的牵连,妈的,气煞我也!”
不怪他如此愤怒。
这边关苦捱半载,甚刀山火海、血里汗里淌过来,连那契丹郡主都一脚踹出去老远,落了个心硬如铁的骂名,就指着归乡老婆孩子热炕头,此番倒好,娘们没了,任是搁谁身上也遭不住!
越想越气,越想越气。
这会子浑身劲力没处发,竟气的脑袋冒烟了。
瞧着自家哥哥脑袋冒白烟,头一次恼成这般德性,铁牛也怂了,连冲着王土旺拱了拱手,拉着自家娘们见鬼似的逃了。
然他刚走到门外,却被领着二三小厮的锦衣小生拦住,打头这小生头戴奴儿家的瓜皮小帽,一身青绿相间的锦袍,脚踩黑云盖雪靴,面上带着和善笑容。
“敢问可是铁牛哥哥?”
莫名被拦住,铁牛哪有心思与他扯闲,只快速道:
“是俺,甚事?”
“是这样的,咱是前头理国公府大房的管事水儿,咱家老爷唤我寻王土旺旺大爷说事。”
见是寻自家哥哥的,铁牛自拿眼往一旁院里一瞟,随即好心道:
“你等着罢!俺哥哥这会子正怒头上,稍待俺带你进去寻他!”
说罢,自顾拉着自家娘们,哄她归了旁边小院,这才回到苏寡妇家门前。
王土旺正恼着呢,他还真不放心自家哥哥去了理国公府能干出甚事来,故娘们也不陪了,自顾在门前探头探脑。
过了好会儿,见王土旺头上不再冒烟,铁牛这才探着脑袋小心翼翼道:
“哥哥,前头理国寻你哩!”
“来了!”
听不出喜乐的迎合声响起,没片刻功夫,瞧不出怒气的王土旺面无表情出了院,随后关上院门,瞧向水儿,敷衍拱手。
“水管事有礼了,可知大老爷寻某何事?”
水儿这起子奴仆最是会瞧人脸色的,见他眼底尽是寒霜,连赔笑告饶;
“旺大爷可问错人了,咱奴几辈的,那晓主家的事儿,大爷眼下可得空闲?”
闻言,王土旺搭眼瞅了眼天边最后的鱼肚白,面无表情点了点头。
“前头带路罢!”
“得嘞!”
见这架势,铁牛也不离,只如过去军中一般,无声无息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