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房内。
秦煜疴面无表情,瞧着面前双手拢在腿上,端庄坐着的契丹女子。
此女早不是当初那仕女打扮,为了不招风,王土旺也不知从哪寻了套灰扑扑的男子衣服予她穿着,外头还给她罩了层轻便皮甲。
可即便这般,亦难掩她绝色。
默不作声上下打量了番刘窫窳,秦煜疴顿感气结。
这契丹女人长得着实色气,纵披着甲,两花木瓜也撑得皮甲变形;
虽跟着那厮南征北战,面皮却不见粗糙,虽粘着灰渍,亦难掩那白如牛奶的底色。
此番一比皮囊,她这久历边关的倒是被比了下去。
然她也不是那起子自惭形秽之人,自个晓自个优势,她为女将,又为世家女,文质书香气裹着杀伐英气,若卸头盔面甲,贴花黄稍作打扮,自有一份厉害在里头。
只她从前从不关注这些,可自打识了王土旺,闲着没事时便会难以克制的琢磨。
都言女人最敏感,不知为何,秦煜疴瞧着这狐媚子不爽,刘窫窳亦瞧不上这银甲骚包。
对峙了近盏茶功夫,秦煜疴自顾咧嘴轻笑,也不再用那男子嗓音。
“你名为刘窫窳?”
“是又怎样?”刘窫窳歪着头,斜眼瞧着秦煜疴。
“窫窳,又作猰貐,上古神只,原人首蛇身,后被危与贰负杀了,化为龙首猫身,居弱水中。
窫窳原本老实善良,被杀复活后性情大变,成了一种性格凶残,喜食人类的怪物。”
说到这里,秦煜疴意有所指的打量了眼面前女人。
“不知你这窫窳,何时要吃人?”
闻言,刘窫窳兀自傲娇冷哼,歪头翻白眼。
她在王土旺面前唯唯诺诺,那是怕煞了那杀才,放搁其他人面前,她依旧是那骄纵的王公贵女。
“何时吃人,与你何干!”
被冲了句,秦煜疴也不在意,只浅笑点头。
“与吾无关,只你吃人时最好避着那王大虫,休叫他瞧见了,若惹他兴起,怕是把你撕了!”
听到王土旺诨号,刘窫窳顿时响起那厮瞪起虎眸的样子,没有来的心头一颤,惧的吞了口口水,只她不愿在这银甲骚包面前弱了势,依旧打起架势,声厉色荏道:
“自不会叫他瞧见,再言,他只唤我瓜瓜,不识窫窳!”
“瓜瓜?!”
这下轮到秦煜疴不会了;
这是小名?或是爱称?不是说只拿此女作筏子换涿州吗?怎可监守自盗!
她这一慌张,顿时被刘窫窳逮了个正着。
这厮长这恁大压根不知甚叫见好就收,登时捂住红唇就笑。
“我道你怎与我这般敌意,原是瞧上了那凶人!
且拉倒吧,那虎虽...”
刘窫窳很想说‘粗鄙’,然实在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端是搁背后也不敢说那凶人坏话,只得支吾盖过,接着说道;
“却也不是你配得上的!”
“吾配不上他!”
秦煜疴眼底竟是质疑,殊不知这话一说,便是默认了自己瞧上那凶人的意思。
对面,刘窫窳耿直点头,继续落井下石。
“你配不上他!我虽不知你家世,然他这种将帅,在我们大辽,只有姓耶律的女人才配得上!”
说罢,刘窫窳挺了挺胸,下一刻又担心自己说的太明显,惹那凶煞鬼不爽,又缩了缩身子,眼珠乱瞟。
瞅她这模样,秦煜疴哪猜不透她心思,心绪竟缓和下来,一时半会也不急着辩解,只勾勾盯着刘窫窳。
“便算你说得对,然你可知晓,那厮已有结发之妻!而且...”
说着,秦煜疴心底陡然升起一股强烈的报复快感。
“而且那厮分明爱煞了他家那黄脸婆!此番东征西伐,拼死诛杀你契丹人,便是为了...早早归乡!”
这话威力过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说完,秦煜疴自己也莫名低落起来,心底儿不由得恨上了那近水楼台先杀猪的黄脸婆。
就在两个女人沉默相对,心里又酸又涩不是滋味的时候;
山东,云封隽莫名其妙打了俩喷嚏。
一旁,柏曌子斜眼瞧她冷笑。
“怎滴,陡摘了面罩着凉了?”
这云封隽面对闺蜜,也不积甚口德,竟与那王土旺一般张嘴就骂:
“还不是你个骚蹄子害的,老娘好端端的,京中凭栏盼归人,归来云翻雨不歇!
非叫你惹那皇城司!连带着晴儿也跟着俺逃了这山东!”
面对这狼虎之词,柏曌子哪架得住,只羞红了个脸狠狠啐了一口。
“不知羞!”
“甚不知羞!”云封隽才不管她,兀自拨了拨修长脖儿上的金项圈,又美滋滋的捻了捻项圈上系的结发。
“老娘想俺自己汉子,怎就不知羞了!你爹没攮你娘,怎就蛋里飞出了你,切~”
她这张嘴惯是市井泼妇对骂中练出来的,厉害得紧,只把柏曌子说的面儿赤红,撸起袖子要动手。
瞅着架势,云封隽顿时不干了,桃花眸子一瞪,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柏曌子鼻子。
“柏曌子我警告你,你今儿要是敢揍我,我和你没完!
老人言,宁拆十座庙,莫搅一桩婚!
你欠我的!
还有,我那汉子若是被别个骚狐狸勾搭了,你还得替我打人撵人,你欠我的!”
瞧着自家闺蜜这泼妇架势,柏曌子亦彻底无奈了,拿手捂着面儿,丧气点头。
“一个泼皮,一个泼妇!
吾服气了,你与那王土旺真真绝配!”
没落着打,只被骂了句的云封隽自不在意,只美滋滋道:
“俺在家自是好言好语哄着他的,这凶辣脸子只拿来对你这害人精!”
话分两头,且不言这对冤家闺蜜,只瞧边关。
得了王土旺助,秦烈武部势如破竹,短短半月之内,连下永清、归义、易州,兵锋所向,三座精重镇尽数占据。
可到了这里,秦烈武的劣势便显露了出来。
三座城池皆需要布放,这一分兵,手底下登时捉襟见肘。
不过他到底头脑清醒,知舍得,明大义,刚下易州,便传信遂城广信军,唤他助阵。
这广信军将军本为他丈人韩平旧部,虽无发兵明令,亦抽调私卒,驰援易州守备。
如此一来二去,秦烈武竟又硬生生憋出了一万步卒,与王土旺一道,直逼涿州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