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三月二十九,归义,城下。
王土旺牵着自己那匹大黑马,领着魑魇军将士,径直远离身后火光滔天的归义城,唉声叹气。
“此番难交代了!”
马背上,刘窫窳揪着马鞍,扭头偷瞧了眼身后满城烈火,面色煞白嘟囔道:
“亏你也知难交代,杀了这甚多契丹人,皇叔母非气死不成。”
许是这段时日共骑一马,身体接触不少,此女胆子大了些许,声音再不似往日那般蚊呐,竟也叫王土旺听了去。
瞧她嘀咕,王土旺自不会予她好脸色,只冷哼一声。
“刘瓜瓜你晓个鸟厮!
这是战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老爹某才不管甚死了多少契丹人,某烦忧的是,这一把火直把归义烧作白地,难向那秦烈武交代!”
他这虎眸一瞪,刘窫窳顿时如那受惊雀鸟般缩起身子,只把脑袋往鼓囊囊的胸脯里藏。
她这般怂样,王土旺也没了凶她心思,只自顾叹气。
“罢了,只盼易州难烧些,否则叫老秦知晓某许他的门牙重镇成了荒芜空城,怕是舍了脸也要和老子拼命!”
牵着马上了官道,王土旺这才翻身上马,将那刘窫窳箍在怀里,打马扬鞭,率着魑魇军一路向西而去。
时光如掌中砂砾缓缓流逝,眨眼一周已过。
顺利打下易州的王土旺复向南归了永清,瞧见了还在永清城下死磕的信安军。
晌午时分,趁着鸣金收兵的空隙,王土旺领着魑魇军,与信安军兵合一处。
临时搭建的指挥土丘上,王土旺找到了秦烈武父子俩。
上来也无甚废话,就是嘿嘿一顿嗤笑。
“老秦啊!尔这厮信安也无甚鸟用嘛!老子都搁那归义、易州兜了一圈,尔怎还在这与那些个饿兵残将眉来眼去。”
被他嘲讽,秦烈武英俊老脸登时一红,哪敢理他,只挥手喝退左右挥旗传令卒。
待左右尽数退下,秦烈武这才大咧往地头一坐,面色愁苦。
“莫以为皆是汝这等野惯了的,老夫...老夫戍守边关这恁些年,拢共就没攻过几次城!”
“扯你娘的臊,守城攻城本为一体,尔惯守城的,也总该晓那些个弱点部位吧!”
王土旺才不管这厮孩子就在旁边,无情戳穿他屁话,被说的面红耳赤的秦烈武终是没土哥那厚如城墙的脸皮,只恶狠狠瞪了眼自家歪头咧嘴偷笑的女儿,气道:
“就汝话多!
吾信安拢共也就五万卒,还留了两万守着霸州,防那韩德让偷袭。
这三万卒若是尽数舍了这永清城下,后头归义、易州怎办?
你这厮光好弄鸟嘴,打完腚眼子也不擦就跑,端是比那豕彘窜的还快!
吾下了这永清,还需分兵遣人守备,有道是兵越打越少,怕是到了易州,手里千把人都余不下!”
看得出来,这厮是真的怨念极重,连那书生气质也不要了,只破口骂个爽。
被凶了顿,王土旺只若那没正行的邻家大叔一般冲着一旁秦煜疴挑眉,一脸坏笑。
“瞅见没,你爹急了!”
见他冲自家女儿挑眉,秦烈武登时怒了,直揪住土哥胸甲,无赖呵斥道:
“吾不管!这浑水吾趟了,无怨言,只这永清汝也得替吾下了!”
“小事!”王土旺只哄着他,“瞧某得吧,说不得还能搁城里吃上午食。”
言罢,拍掉秦烈武大手,又把手中马缰绳递到秦煜疴手上,径直越过阵仗,走到城下。
瞧着城头上皆面露菜色的守军,王土旺毫不胆怯,只双手叉腰,放声咆哮:
“永清的人听着,老子是魑魇军王土旺,给老子开门!”
后方,信安军各部目瞪口呆,直看傻子般瞧着王土旺背影。
然那城墙上守卒却骇了个肝胆俱裂,个个如那冬日里没穿衣服般直打哆嗦;
周遭,一片死寂!
见无人应答,王土旺登时就怒了,只指着门楼破口大骂。
“直娘贼!出一人与老子说话!否则...”
这话还未说完,就听门楼上一个满是颤音的嗓门想起。
“你..你...你...你可真是那王大虫!”
“甚鸟厮名号,老子叫王土旺!”
“是...是是是,王土旺将军,俺们愿...愿开门...可您要...要要要...保证不生吃了俺们!”
城下,王土旺面黑如锅底,转身就吼。
“污蔑老子!魑魇军何在!”
“吼~”似鬼咆哮自远方炸响;
然下一秒,铁链碰撞声混着巨石摩擦声陡然响起,却瞧那永清门楼下,万斤镇门石缓缓抬起。
“王...王将军,求您了,求您只...只吃一半,莫要唤那...伥鬼一起吃啊!”
面对这等污蔑,王土旺黑着脸,大刀眉高高立起,也没了解释心气儿,只张嘴咆哮;
“狗攮的都滚出来投降,某挑三个细皮嫩肉的!其他勿论!”
话音落下没半盏茶功夫,在信安军惊骇欲绝的视线中,那些个原本还与他等死战的守城士卒个个老实出城,远远地选了块地,丢下武器,随后竟老实巴交蹲在王土旺面前。
最叫人傻眼的事,这些个守卒竟排出了队列,前头趴着,后一排蹲着,再后一排半蹲,最后站着,个个面如丧栲,俨然摆出了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土哥也是无语到家了,只能胡乱点了三个,掉头就走。
不远处,秦烈武将这一幕经收眼底,心头惊涛骇浪连绵不绝。
他本以为王土旺之膂力够夸张了,谁承想这厮凶威竟盛到这般地步!
“鹰顾狼盼,凶威已成,魑魇魑魇,竟真真成了契丹人的梦魇!”
一旁,秦煜疴心觉与有荣焉,再抑不住上翘嘴角;
无论怎说,她都是魑魇军一份子,而那魑魇军大部头,亦是她承天老卒。
心驰神往间,秦煜疴忽听身后传来一清冷嗤笑,被惊醒的秦煜疴兀的转身,却见那大黑马上的契丹女人面带倨傲,居高临下盯着自己。
“你...是女人!”
背着契丹女人俯视,秦煜疴本能觉着不爽,却听自家父亲忽的轻咳。
“煜疴,带她去休息!为父要与王军正商议军机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