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将军尔得罪了卢都泽,某虽不知他为何不寻个由头取你性命,但小鞋怕是免不了!
故某做出仇敌你模样,将你讨来,实不愿见定州袍泽遭了奸人算计。”
“当真?”
秦煜疴将信将疑,一双眸子狐疑打量面无表情的王土旺,似是要从他面儿上寻出丝丝破绽。
然土哥何许人也,主打的就是一个真诚。
“千真万确。
如继续待在那厮眼皮底下,说不准还有甚腌臜活计落你头上,不若随某去那沧州建功立业!
况且此战了,某必随禁军回京城,到了那时,这魑魇军本就是承天一脉,还不尽数归你麾下。”
循循善诱王土旺,像个老狐狸似的张开獠牙大嘴。
他手底下那两个子儿,就不信秦煜疴不垂涎,那可真正是百战老兵,相当于士气固定高涨的悍卒,虽与他的存在分不开关系,但能咆哮着向千军万马发起冲锋,没点胆气真还不行。
言到此处,王土旺本以为秦煜疴会点头,谁知这厮压根不按套路出牌,竟兀的起身,直勾勾的盯着土哥虎眸。
“吾瞧不透你,忠奸难辨,故吾不会做你副将的!
定州老卒你善待好罢,吾自回信安军。”
说着,秦煜疴起身,瞧她这架势,怕不是要撵土哥滚蛋,王土旺哪肯作罢,连起身拦着她。
“哎哎哎,秦将军此言差矣,某怎就忠奸难辨了?”
“吾分不清你到底是何居心!是算计吾为你出力,助纣为虐?还是真心怀忠义,与那幸进之辈虚与委蛇?”
瞧这话说的这般决绝,王土旺也知道,不拿点真东西出来是不行了,遂叹气道:
“某是忠是奸,终是需秦将军双眼去辨,怎好叫某自辨,难不成还要把这心肝儿挖出来不成!”
“呵~任你巧舌如簧,吾自不听!”
见她这般油盐不进,王土旺也急了。
他想方设法,不就指望把这能打仗的拉到自己队伍里嘛,这下倒好,秦煜疴直接掀桌子不玩了,真真叫人来气。
“罢了,你不愿就不愿罢,反正得罪卢都泽的又不是某,待这厮回了京,又拢皇帝老儿玩蹴鞠,你大同秦氏就晓得厉害了。
哼!天不救不自救之人!秦将军,一别两宽,就此别过!”
说罢,王土旺撑着膝盖头起身,迈步就走。
一步...
两步...
三步...
就在王土旺伸手即将掀起帐帘的时候,清冷嗓音忽从身后传出。
“站住!”
话音刚落,土哥心头陡然一松,也不转身,冷冷问道:
“秦将军还有甚教某?”
“站住!吾问你,燕云何解?”
“嗬!秦将军急傻了不成,某区区街头泼皮无赖儿,现如今了不起一兵痞尔,怎知燕云何解!秦将军莫不是问道于盲!”
大帐内,王土旺面对帐门,背身对着秦煜疴,而秦煜疴则怒目圆瞪,死死盯着王土旺后背。
沉默,蔓延。
不知过了多久,秦煜疴似是下了好大决心,凛声道:
“吾不问出身,只问尔之所想!”
听她这般一说,王土旺这才缓缓转身,阔步走到秦煜疴身前,面容竟无比严肃。
“再问一遍,尔等确认问某!”
“确认!”秦煜疴倔强昂着脑袋,盯着王土旺。
“最后确认一遍,某这话说出了口,你我就再无回头路可言了!”
“甚无回头路,吾问你燕云十六州之事,怎就无回头路可言?!”
见她紧追不舍,王土旺自不多言,自顾盘腿而坐,大刀眉紧皱,轻声低语道。
“燕云,燕云十六州,乾失燕云,非战之过,非卒之过,非将之过,实天不明也!”
“何为天不明!”
秦煜疴从未见过王土旺这般正经模样,竟学着他盘坐在地,一双杏眸儿紧紧盯着他。
“某以为,帝为日,臣如风,百姓似草,民脂民膏若水、若云;
但使烈日当空,不得片刻喘息;但使妖风肆虐,袭云卷雾;直叫大地不得滋润,直叫草木枯黄,黄沙漫天,如这天地!”
这番话一出口,秦煜疴顿时骇的连连后退,面上瞬间煞白一片。
大逆不道!
这绝对是终极大逆不道直言!
甚教烈日当空,不得喘息?甚又叫妖风肆虐,袭云卷雾?
这下,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王土旺说‘此话出口,你我再无回头之路了!’
这能不没回头之路吗?
这等大逆不道之言出口,两人中若有一人起了歹心,将这话捅出去,必免不了菜市口走一遭。
莫要以为造反的话好说出口,有的时候,你可以悄默默造个反,如若操作的好,说不定还死不掉,但话是决不能乱说的,如落人口实,祸从口出,则必死无疑。
强忍着心中惊悸,秦煜疴颤抖的瞳孔死死盯着王土旺,企图从他身上寻出一丝惊骇迹象;
然土哥盘坐稳若泰山,丝毫不见害怕,反而笑着望着自己,反问道:
“怎滴,还要问何解吗?”
“何...何...何解?!”
秦煜疴娇躯颤抖着,打牙关中一字一顿蹦出两字。
见状,王土旺咧嘴一笑,他与古人最大的不同,便是他百无禁忌,更压根对那龙椅上做的谁无甚所谓。
“某有上中下三计,敢问秦将军想听哪个?”
“上!”秦煜疴强忍着尾椎骨窜出的阵阵冷气,咬牙切齿道。
“但请神农附身,大地尽绿,万木亭亭如盖!”
“中!”
“敢叫风伯显灵,驱风架雾,再现朗朗晴天!”
“下!”
“下?”王土旺顿了顿,随后似笑非笑的眨了眨眼。
“只求石猴问世,不问天帝,一棍子敲碎南天门!”
秦煜疴不知石猴是甚,但‘不问天地,一棍子敲碎南天门’她是懂得。
拳头捏的紧紧,秦煜疴猛地打了个冷颤,仰起面儿瞧着这依旧咧嘴冷笑,无法无天的男人。
“若...是你,你怎选,神农,风伯,还是石猴?”
“呵呵~秦将军太瞧得上某了!
某不才,出身贫寒,虽先理国王代战之后,却只公府后门一区区泼皮无赖,怎敢沾神农之名。
况且某亦无腾云驾雾之能,不敢充那风伯;
至于石猴,某倒是有定海神针一根,然此棍非彼棍,攮不得南天门,倒是攮的得那西王母,故当不了石猴啊~”
西游起于明,王土旺仗着秦煜疴听不懂,肆无忌惮的说着大逆不道的荤话。
可秦煜疴这会子哪有心思琢磨甚定海神针、西王母,她只知自己掉了个大坑,而更糟糕的事,她控制不住自己探寻坑底的欲望。
“三计皆不成,尔欲何..何为?”
“某啊,秦将军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真话!”
“那好!”王土旺轻佻挑眉。
“某欲成那妖风,和光同尘,袭云卷雾,然大雨皆倾盆与尔之顶,尔得滋润,自当以亭盖之资庇佑一方,静待万木苍天。”
话音刚落,就听秦煜疴一声尖叫。
“你要做奸臣?!”
“有何不可?”王土旺兀自点头,毫不在意。
“那你叫后世之人如何审视尔等,又叫那巍巍青史如何贬低尔等!”
听她这番脱口而出的赤诚之问,王土旺之咧嘴笑笑。
“某无统兵之能,亦无治世之资,文不成武不就,又怎敢贪这千古清名。
况史书太小,太史公太少,怕是容不下某这腌臜烂泥之辈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