旌旗猎猎,枪头如林。
数万铁骑迎风狂奔,马蹄踩在冻土之上,如擂鼓撼天,直叫乌云震散,大地颤抖。
寒风刺骨的门楼上,王庐披甲执剑,身披大麾,眉心紧缩如针。
“怎...怎来的这般快?”
一侧,秦煜疴面容严肃,一双眸子死死盯着远方呼啸而来的辽人铁骑,浑身上下杀气四溢。
“太行山路难行,纵是马卒,日行不过五十!可我观着辽骑,一人双骑,怕是每隔十里换骑赶路,如此这般,怎不快!”
说罢,秦煜疴当即转身,对着王庐重重拱手。
“王将军,还请城中坐镇,这城楼,且交于吾等!”
得他这番话,早已吓得心惊胆战的王庐自无不可,只是他与这秦小将军终是不熟,不晓他能耐,怎敢轻易下了门楼。
“秦将军,吾瞧着辽人势众,吾这番离了城头,可...”
迟疑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秦煜疴强势打断。
“王将军不必多言,我十四从军,已过八载,守城之战大小经历不下十场!
且守城战本就熬鹰,眼下辽人精骑已至,然番兵辎重还远在后头,一时半会儿还打不起来;
王将军不比吾等惯了苦寒的,再此厮捱,莫地耗了精气神,伤了身体,怎叫吾等放心厮杀!”
这话说的有理有据,虽没给王庐留太多面子,但两人本就带着各自的兵,又分属中央和地方两个系统,某些时候说话自不必藏着掖着。
被他这么一说,王庐也觉这门楼寒风刺骨,只顺着衣领袖口往骨头里钻,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遂点头道:
“此番就拜托秦将军了,若辽人攻城,务必着人唤吾!”
“自无不可!”
秦煜疴兀自拱手,重重点头。
两人说好,王庐这就要领着亲兵下城楼,却见秦煜疴忽地伸手,一把揪着队伍中的王土旺,直接开口;
“王将军,我问你借个人!”
前脚已经踏上下城台阶的王庐回头,将好瞧见被揪住、一脸无辜的王土旺,眉心顿时皱起。
“秦将军,借的可是吾族侄?”
“正是!”秦煜疴再度点头,揪着王土旺步人甲的下摆不撒手。
“贵侄子力大无穷,若是城外战,倒发挥不出甚作用,但若是守城,一人可当百,望王将军大局为重,把这厮舍了我。”
见他这般言说,王庐也知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只应了声,又叮嘱了王土旺两句,这才离了门楼。
待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去,秦煜疴这才望向王土旺三人,冷笑一声。
“你小子还是落我手里了!”
闻言,王土旺也知军中本就身不由己,只赔着笑,对秦煜疴拱手。
“还望秦将军怜惜!”
“甚狗嘴吐不出象牙,再满口花花,休怪本将军手底无情。”
“是是是。”土哥连连点头,连带着身后铁牛都替自家这毫无节操的哥哥臊得慌。
秦煜疴自不再瞧王土旺,兀的转身,望向远处越来越近的辽人铁骑。
“我予你百人,观我门楼旗语,哪段城墙告急,尔便支援,可敢?”
“自无不可,百人不嫌少,千人不嫌多,多多益善。”
机会来了,王土旺自无抓不住之理,他虽未经战事,心中忐忑,亦时常谋划退路,但却无丁点避战之心。
见他这般狂悖,竟说出‘多多益善’之语,秦煜疴兀自冷笑,头也不回,只摆了摆手。
“且去,唤我副官,领百人,暂守门楼左侧!”
“得令!”
一声低喝,王土旺领着铁牛瘦猴,直奔军营而去。
待通告了秦煜疴副官,领了百十号不大情愿的士卒,王土旺这才归于门楼左端城墙,静静瞧着天边越来越近的接天烟尘。
随着马蹄声越发清晰,城墙上,士卒们纷纷握紧手中枪矛,无形压抑肆虐,偌大城池,静的落针可闻。
反观王土旺这厮,身披厚甲,肩扛长枪,依旧探头探脑的从垛口往外张望,待瞧见辽人时,他这才深深吸了口凉气,径直扯过一旁老卒。
“这辽人怎披这般厚的甲?都快赶上老子了!”
被揪住衣领的老卒苦笑道;
“王都头有所不知,这辽人惯是强贼,自己不会锻甲,就好抢咱们的。
年年交战,前头的唐县年年失守,县里甲胄年年丢,这一二十年下来,听说那南院大王都快把麾下十五部精骑的甲配全了。”
“这般竟无人管?”
王土旺一声惊呼,却见老卒附耳过来。
“王都头,这...都是俺老小儿瞎听来的,却说那军中淘汰的甲,都去了唐县,永宁军在干,俺们承天军好像也在干。”
闻言,王土旺兀自摇头,咧嘴嗤笑;
“有点意思,如照你这般说,辽人烈骑重甲,某手上这长枪岂不无用了。”
“这...”老卒眼珠乱转,为难的点了点头。
“怕是如此,俺瞅着那起子大将,使得大抵都是马槊、大斧,耍枪的还真不常见。”
“那某怎瞧你家那秦将军也有银枪呢?”
“王都头有所不知,俺们秦将军惯是个会耍大枪的,那枪头就和长了眼似的,专挑眼缝儿,一扎一个准。”
闻言,王土旺情不自禁的撇了眼右侧门楼,倒是没瞧见秦煜疴的身影。
待收回视线,不绝于耳的马蹄声不知何时竟停了下来,扭头一瞧,原是那辽人已至城外二三里外,勒着马绳,眺望城楼。
这会子周围人正紧张呢,王土旺反而不紧张了,拉着老卒犹不撒手。
“来啊,某再问你,那辽人御马而来,未见云梯,更不见冲车等攻城物件儿,怎滴攻城?”
老卒这会儿正紧张呢,视线一刻不敢离城外辽人,连忙解释道:
“王都头,辽人辎重还在后头呢,这些个羊骚马臭的玩意儿,惯是不会亲自押送辎重的。
您瞧着吧,等会还有的闹呢!”
“闹什么?”
王土旺初上战场,纯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对甚玩意儿都感兴趣。
“叫阵啊!”
“辽人还会叫阵?”
“怎滴不会,叫的还凶哩,这起子牲口最是野性难驯了。”
“那某可下去会会这辽人不?”
这般一问,老卒顿被吓得脸色煞白,急急伸手扯住他的甲片。
“王都头不可啊!这厮辽人最无信义,咱们若敢开门迎战,他们便敢全军突进,叫咱们城门再关不上。”
见他这般一说,王土旺心中那点小心思顿时偃旗息鼓,决口不再提出城迎战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