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熠,你记好了,本王之所以不惜得罪陛下,同意明月与你来往,完全是因为明月是本王的掌上明珠,无论她想做什么,本王都会支持。本王希望你能感受到明月的心意,然后好好待她,而不是把她当作沟通王府的一座桥梁,进而利用她,明白了吗?”赵烈不紧不慢地敲着桌子道,像是威胁,又像是请求。
沈熠自然明白老父亲赵烈对于赵文秀的爱护和宠溺,于是躬身施了一礼道:“王爷放心!在下虽然不懂什么大道理,但自问还是个有底线的人,绝不会做这种被人嗤之以鼻的糊涂事。”
“如此最好!本王爷也不希望明月看错了人。”赵烈摆了摆手,示意沈熠离开。
酉时整,三驾马车齐聚凌亲王府门前,最豪华、最舒适的那辆是赵文秀的,其他两辆则是沈熠和沈煖的。独孤娉婷由于担心赵文秀的身体和路上的安全,特意派了十来名丫鬟随身伺候,又派了两队王府的侍卫负责保护。酉时初刻,三驾马车浩浩荡荡地朝着镇国侯府而去。
镇国侯府门前,沈泓与柳含烟正带着一众下人在门前迎候。他们已经收到消息,赵文秀“受好友沈煖相邀,特意来镇国侯府做客”,很快便要到镇国侯府了。
赵文秀刚下马车,沈泓与柳含烟就迎了上来,躬身拜道:“臣沈泓(命妇柳含烟)见过明月郡主!”赵文秀是圣帝亲封的郡主,又是赵烈的千金。其身份尊贵,位同公主。她今日莅临侯府,代表的可是皇家的颜面,沈泓与柳含烟只得大礼相迎。
“侯爷免礼、贞静夫人免礼!”赵文秀又紧张又害羞地向前一步,扶起沈泓与柳含烟。
“谢郡主殿下!”沈泓与柳含烟顺势站直了身子道。两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些惊讶和好奇,不明白赵文秀为何表现得如此客气,这实在是有些反常。
沈泓作为外臣,又有爵位在身,自然不方便招呼赵文秀,因而此事自然而然地就由侯府的女主人负责了。柳含烟刚要请赵文秀入府奉茶,却见沈熠正在一旁憋笑,眼神警告了一番,这才道:“郡主殿下,还请入内一叙!”
赵文秀顺着柳含烟的目光看向沈熠,见沈熠正在努力憋笑,聪慧的她顿时明白了沈熠在笑什么,不由得白了沈熠一眼,这才对柳含烟道:“贞静夫人不必如此客气,还是随意点好。”
“是,殿下!”柳含烟应了一声,领着赵文秀来到了正厅,隽娘早已很熟练地奉上茶来。
赵文秀接过茶杯,浅抿了一口,故意对沈熠道:“你送我的茶是不是都是你家里剩下的?”
沈熠一愣,刚想解释一下,却见赵文秀在偷笑,立时明白了这是赵文秀在“报复”自己刚才门口笑话她的仇,于是顺着她的话茬道:“郡主殿下说得对,就是我挑剩下的。”
“熠儿!”柳含烟生怕沈熠的话得罪了赵文秀,急忙制止。却见这两人相视一笑,像是什么事也没有,不禁觉得有些奇怪。待注意到沈煖脸上露出的笑意后,她好像也明白了什么。
沈熠轻咳了一声,笑道:“娘,郡主殿下这次过来可能会多住几日,麻烦您让隽娘安排一下郡主殿下的丫鬟和护卫的住处吧!乖丫头,你和莲儿也下去吧,告诉季婶提前准备晚饭,要有当归炖羊肉和红枣莲子羹。”
“啊,好!”柳含烟回过神来,点了点头,便吩咐隽娘去安排了。
片刻后,正厅内只剩下柳含烟、沈熠、赵文秀和沈煖四个可以放得开说话的人了。沈熠当即表现出一副很放松的样子,将桌上的樱桃递给赵文秀,笑道:“好了,现在都是自己人,不用端着了,轻松点说话就行,我娘很随和的。”
“嗯。”赵文秀乖巧地点了点头,像个刚过门的小媳妇一样,沈熠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柳含烟见状,暗道自己果然猜对了。面对这种局面,她只觉得有些头大。一个九公主就已经够麻烦了,现在又招惹到一个明月郡主,这对镇国侯府和整个沈家而言都是极大的危险。因此,她给沈熠使了个颜色,希望这个傻儿子能告诉她,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沈熠也知道这事必须跟沈泓和柳含烟说清楚,打算先支开赵文秀再说,于是冲沈煖挤了挤眼睛道:“煖儿,你带着郡主殿下先去你院里洗漱一下,待会儿来我院里吃饭,好不好?”
沈煖明白沈熠的意思,对沈熠比了一个放心的手势,笑着“请”走了依依不舍的赵文秀。
见赵文秀离开了正厅,柳含烟立即压着声音道:“熠儿,你和明月郡主之间是怎么回事?你这孩子,忘了我们家现在面临的局势了?”
“娘,您先别着急,这件事牵扯的太多了,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我们先去书房找爹,然后孩儿再细细说与您听,待会儿还有您惊讶的呢!”沈熠苦笑一声道。
书房内,沈泓正在思考赵文秀为什么会突然造访呢,却见柳含烟和沈熠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前者忧心忡忡,后者一脸无奈。唯一的相同点是,两人都心事重重的。
“你们娘俩怎么回事儿?这是吵架了?刚才不还好好的吗?”沈泓有些好奇,眼神询问了一下沈熠道,“熠儿,不是爹说你,你怎么能跟你娘吵架呢,还不快给你娘赔罪!”
“夫君,不是你想的那样,是这孩子……”柳含烟的话说了一半,突然不知该从何说起。
“爹,娘,你们俩先坐下,这事说来话长,听孩儿慢慢道来!”沈熠也不着急,先稳定了一下柳含烟的情绪,这才从自己被刺杀的真正原因开始讲起,包括道宗弟子的身份、有关“降临者”的猜测,再到与圣帝的谈判,以及赵文秀因自己而得的心病。
柳含烟还是头一次听说沈熠竟牵扯到了这么多事,细细思考后,不禁感到一阵阵的后怕,气冲冲地看向沈泓道:“你个老糊涂,熠儿沾上了这么大的事,你竟然还敢瞒着我?要不是今天遇上了明月郡主的事,你是不是还打算瞒我一辈子?”责备了一通后,她似乎还不解气,绕到书桌前面,抓起沈泓的手,一口就咬了下去。
沈熠被柳含烟这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他还是头一次见柳含烟生这么大的气,急忙拉着柳含烟的胳膊,劝道:“娘,您快别咬了,这件事是孩儿不让爹告诉您的,您要怪就怪我吧!”
在沈熠的努力劝说之下,柳含烟终于饶过了沈泓。夫妻俩成婚这么多年,她还是头一次对沈泓这么生气。她的儿子遇上了麻烦,可丈夫却故意瞒着这些事,还有没有把她这个当家女主人放在心上。儿子毕竟是自己受苦受难生的,又前后遇上两次生死危机,她就算再生气,也不忍对沈熠动手,就只能委屈沈泓了。冷静下来后,她看了一眼一脸歉意的沈熠,埋怨道:“你爹是个老糊涂,你是个小糊涂。说说吧,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我们沈家已经没有全身而退的可能了,你们两个糊涂蛋打算怎么应对?一个手握兵权的侯府,在已经与皇室公主有婚约的前提下,又与亲王府牵扯到了一起,再加上那个敏感的身份,娘真的担心陛下会鱼死网破。也不知道陛下是怎么想的,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宫里的态度了。”
“娘,这您就放心吧!陛下有太祖皇帝的遗命限制着,即便是为了他的名声,他也不会轻易对我动手的。”沈熠道,“再加上我们家在朝中的影响力,又有凌亲王府的支持,陛下也会有所顾忌。最重要的是,陛下志向远大,立志统一五国,孩儿准备投其所好,决定帮他实现这个宏大的理想。在这个目标实现之前,只要陛下不犯糊涂,他绝不会自毁‘长城’的。”
“你真的有把握?”柳含烟担心地道。不是说她不信任沈熠,实在是这件事影响到的人太多了,稍有意外,不仅是镇国侯府,还有她的母家柳府,甚至是凌亲王府都会受到牵连。
“娘,俗话说得好,‘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孩儿有心去做,这世上就没有做不成的事。因此,您就不要担心啦。”沈熠道,“您现在要帮孩儿想想,以后该怎么面对九公主和明月郡主,孩儿现在是真的头疼。”
“你自己的事,你自己想办法吧,娘也头疼。”柳含烟没好气地道,“以前担心你不好说亲事,现在倒好,一来来俩,不仅都是有身份的人,而且关系还不一般,你自己头疼去吧。”
“爹……”沈熠见柳含烟直接不管了,只得委屈巴巴地向沈泓求助。
“你小子自求多福吧,爹也是头一次撞见这种事,哪有什么办法。”沈泓有些担忧地道,“一个皇家公主,一个亲王郡主,要是真的都下嫁于你,光是名分就是个大问题。”
“这跟名分有什么关系?”沈熠不解地道,“爹,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呢,您可千万别乱说。再说了,这两位可都没说过愿意嫁给孩儿,您现在说这些也太早了。”
“你就装吧。”柳含烟道,“九公主要是对你没意思,何至于在听到你被刺杀后就偷偷溜出宫来看你;你要是对九公主没想法,又何至于先送东西,后又设计头饰?至于明月郡主,娘虽然不知道你对她的心思,但她对你却是很喜欢的,尤其是看你的那眼神,娘一个女人都觉得炽热。你要是对人家也有想法,就大大方方地承认,跟人家好好相处;要是没有太多的想法,就跟她好好地说清楚,千万不能糟蹋人家的感情,知道了吗?”
“是,娘!孩儿会好好想清楚的。”沈熠郑重地点了点头,向柳含烟、也向自己保证道。
“那就好!你跟你爹聊正事吧,娘先出去了!”柳含烟察觉到沈熠还有话没说完,想来是与朝局有关,于是在叮嘱完私事之后便离开了,将书房留给了父子二人。
“熠儿,有事就坐下说吧!”沈泓也感觉到沈熠心中有事,只是在犹豫,不知该不该说。
“谢谢爹!”沈熠坐定之后,看着沈泓的眼睛,问道:“爹昨日可是想着向陛下请辞的?”
“你猜到了啊。”沈泓放下手中的书,笑道,“你们都长大了,爹也该为你们让路了。”
“爹,请恕孩儿直言,要是没有‘降临者’这档子事,爹上书请辞,孩儿也不会说什么。可如今这局势,爹还是要三思。天心难测,谁也不知道陛下真正的想法。如今东境局势尚不稳定,陛下还需要您镇守边疆。再加上五国大战将起,孩儿已经身在局中,日后不得不深陷朝局漩涡。如果一切顺利,沈家必定成为天下第一权臣世家。一旦缺少了倚仗,沈家的灭顶之灾就在眼前。当然,孩儿并不是说要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只是希望爹能记住‘有备无患’四个字。孩儿现在也是在赌,赌陛下的胸怀和度量;可一旦赌输了,一切都只能靠爹周旋了。”
沈泓陷入了沉默,有些难以抉择。沈家四代忠良,他自然不想在死后背上一个恶名去见祖宗。可沈熠是他的儿子,被那位高高在上的人无端猜疑,甚至有可能影响整个沈家,这又是他不愿意看到的。身为一个父亲,他已经“少”了一个大儿子,自然不想再让三儿子因为这个无妄之灾而丧命。片刻后,他终于下定决心道:“说说你的具体谋划。”
沈熠道了一声“是”,随即说出了自己的“三步走”计划,并详细地拆解给沈泓听。
沈泓听完后,又提出了自己的一些想法。父子两人一直商议了半个时辰,这才打定主意。
“行了,时间不早了,回去吧!记得把你说的图纸画好,后天小朝会时,爹就上呈陛下,先把这第一步迈出去。”沈泓道。为将者最忌讳的就是迟疑不定,他可不是这样窝囊的将军。
“爹放心,孩儿今晚就画,明天戌时之前,一定如数交给您。”沈熠严肃地道。
“也别太辛苦了。前段时间为了救你那护卫,你也失了血气,还是身体要紧!”沈泓道。
“孩儿多谢爹关心。若是没有其他事,这便告退了!”沈熠施了一礼道。
“去吧,如今时间也不早了,听说你还请明月郡主去你那院里吃晚饭呢,可不能让人家久等了,顺便替爹问候一声。”沈泓意味深长地道,“你们年轻人的事爹也不好多嘴,还是要自己多上点心。你娘刚才说得对,你若是真对人家没想法,就要果断一点,跟人家说清楚,千万不能犹犹豫豫的,也不能想着利用,以免伤害了人家,感情这种事是万万不能被糟蹋的。”
“孩儿明白了!”沈熠郑重地向沈泓拜道,这是他第一次真正认可了这个名义上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