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烈这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沉默了许久,他终于叹息道:“父王会帮你的!”
“多谢父王成全!”赵文秀对赵烈点了点头,充满感激地道。她之前最担心的是自己的父王不同意,如今父王已经松口了,有了父王的帮忙,母妃自然就劝阻不了她了。
果然,独孤娉婷还要再劝劝,却听得赵烈道:“王妃,本王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可你也看到了这孩子见到那小子后的变化。事情既然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我们又何必再让明月不开心呢。现在最重要的是陛下那边,就由本王亲自去说吧。皇后娘娘和九公主那里就麻烦你了。至于沈家,就让他们头疼去吧,谁让他们家的儿子非要招惹本王的千金呢?”
门口的沈熠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赵烈的话,他甚至觉得,赵烈这是故意说给他听的。叹了口气后,沈熠敲响了房门,假装无事发生道:“王爷、王妃,您二位要的粥来了!”
“滚进来吧!”赵烈吹着胡子道。在他心中,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两难的局面,完全是由沈熠这个罪魁祸首引起的,也自然不会对沈熠有什么好脸色。
沈熠自然明白赵烈生气的原因,虽然他也觉得很委屈,但又不能跟赵烈抱怨,只得递过手里的粥,赔笑道:“王爷,您小心烫啊!”
赵烈像是接刚过门的媳妇奉的茶一般接过粥碗,生闷气似的端起来,一口气喝了个干净,舔了舔嘴唇道:“你们先谈,一盏茶后到本王的书房来,本王有话与你说。”说罢放下粥碗,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赵文秀的房间。独孤娉婷见状,也很是郁闷地甩了甩衣袖,跟着离开了。
“是,王爷、王妃慢走,在下待会儿一定到。”沈熠恭敬地施了一礼道。
房间内又剩下沈熠和赵文秀两人。对视了一眼后,两人同时开口道:“我……”
“我们还挺有默契的。”赵文秀忍俊不禁地道,“对了,你刚才想说什么,就先说吧!”
“也好!”沈熠点点头道。自己作为一个男人,刚才在门外又听到了赵文秀近似告白的心声,他也该表明自己的态度了,于是严肃地问道:“你不后悔吗?你父王说得很对,我与九公主有婚约在身,又有芸儿那丫头在。再加上我与陛下之间已经有了隔阂,随时都有可能连累到身边的人。而且,我也不知道自己对你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愫,这对你而言是不公平的。”
赵文秀这时也明白沈熠已经听到了她与自己的父王的对话,笑道:“三哥这么不相信我?”
“真是个傻姑娘!”沈熠无奈地叹息道,“以后还是叫我的名字吧,再叫‘三哥’的话,感觉有点怪怪的。你现在最要紧的事就是养好身体,至于其他的事,以后再说吧,明白了吗?好了,快躺下休息吧,别坐太久了!我去见过你父王就回来。”
“嗯。”赵文秀道。她的眼中似乎冒着星星。沈熠刚才说“以后”,那是不是代表……
书房内,赵烈与沈熠对面而坐。两人看上去同样严肃,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在密谋什么。
“本王第一次听说你的名字,还是你十岁那年。小小年纪就争风吃醋,还差点没了性命。本王当时想着,若你是本王的孩子,本王宁愿没有。第二次听说你的名字,是你被道宗的人送回京都后不久。当时因为你的性子乖僻,你爹还来府上找过祁先生治病呢。第三次听说你的名字,则是你加冠的那天,谁能想到你竟会从高台上摔下来呢。”赵烈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茶道,“可也就是从那天以后,本王就经常听到你的名字,陛下为你赐了婚,你又先后捣鼓出了那么多新奇的东西,就好像本王喝的这茶。再后来,本王听说你从赵咸那里骗去了一座青楼,本王以为你又像小时候一样开始胡闹了。可这一次,你却让本王刮目相看了。正因为此事,本王派人调查了你,想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却得知你竟是一夜之间有了如此变化。如今,你又与明月牵扯到了一起,本王不得不郑重地问你一句:‘你究竟是谁?’”
“你究竟是谁?”赵烈这个问题让沈熠突然陷入了迷雾中?是啊?我究竟是谁呢?
这是沈熠来到圣朝以后第一次有人问他是谁。对于这个问题,他之前也有想过。他虽然还是叫作“沈熠”,可现在生活的环境、身边的人、经历的事都与前世时不一样。这样的话,剥去“沈熠”这个名字外,他的身上竟无一丝前世的痕迹,那他还是他吗?他突然想起前世看过的那部经典喜剧中秀才提出的那个发人深省的问题:“我是谁?”“沈熠”只是个名字,一个代号,任何人都可以叫这个名字。可是,把这个名字拿掉之后呢,他又是谁呢?
赵烈见沈熠沉默不语,只道他是在故意隐瞒什么,不禁问道:“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回王爷,这个问题并不难回答,只是有些突兀。除了王爷外,还从未有人问过在下呢,在下一时有些恍惚罢了。”沈熠道,“不知王爷可相信借尸还魂?”
“荒诞不羁!”赵烈闻言,先是一愣,然后冷声道,“本王还以为道宗有何过人之处呢,想不到你这个前任道宗掌门的关门弟子,竟也相信这些乱力乱神之事。”
沈熠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有些匪夷所思,苦笑道:“王爷说的是!在下虽然不是借尸还魂,但却是真真切切的死而复生。正是因为死过一次,在下才更懂得‘生’的可贵。在下现在就可以告诉王爷,我还是沈熠,不过的是,现在的我已经得以新生了,这样说,王爷可明白?”
赵烈认真地注意着沈熠答话时的神情和语态,见他言辞恳切,不似作伪,这才渐渐放下戒心,像一个老父亲一般嘱咐道:“但愿如此!希望你记得今日的话,日后莫要做些既害了自己、又连累别人的事。想来你也听到了明月与本王说的那番话,以后,明月还是要拜托你好生照顾的。只要你安分守己,本王自然也不会亏待你。王妃之前说,她想认你为义子,可被你拒绝了。本王也知道你在顾忌什么。可现在情形变了,即使你不想让沈家在朝局中越陷越深,陛下仍旧会时刻提防着你和沈家。再加上明月如今又对你情根深种,你就算再想避开,怕是也已经来不及了,你该明白本王的意思吧!”
沈熠沉默地点点头。以前的他怕东怕西,连独孤娉婷一声“义母”都不敢叫;可现在被圣帝逼得紧了,索性直接摆烂,让这团麻更乱一些,说不准圣帝还会因此投鼠忌器呢。只是这样一来,势必会对不住赵文秀。她应该是真心喜欢自己的,可自己却很可能会把她牵扯到这些麻烦中,甚至还很“卑鄙”地要借助她的父王去应对圣帝,这不是渣男又是什么?
“行了,你出去吧。刚才的话除了你我二人外,绝不能有第三人知道,包括沈泓和明月,记住了吗?”赵烈沉声道。他的心里已经下了一个极其重大的决定,但却没有跟沈熠说。
“在下多谢王爷!”沈熠诚心诚意地对赵烈施了一礼。有了这句话,从此之后,沈家与凌亲王府算是彻底绑到一起了,彼此一荣俱荣、一废俱废。他虽然打心底不愿看到这样的事发生,可实在无法阻止。在皇帝意志的巨大洪流下,他就如一叶扁舟一般,只能见缝插针了。
沈熠刚走到门口,却听得赵烈道:“沈熠,你方才在厨房说的话也有道理,这院里的锅确实该换了。可是,这个人却不能是我。到时候,或许还需要你的帮助。”
沈熠愣了愣神,他终究还是小觑了这位亲王殿下,于是躬身道:“在下乐意之至!”
走出书房,沈熠慢悠悠地朝着赵文秀的闺房走去,想着一会儿该怎么跟她说。若只是与赵文秀做朋友,他自然乐意之至;可要是与赵文秀谈情说爱或是谈婚论嫁,总觉得有些欺骗这姑娘的感情。在他心中,芸儿是与他最亲近的姑娘,那种感情更像是亲人一样,可以相互依靠;赵云溪则像是女神一样,初见之下惊为天人,与其相处时,他总会不自觉地被牵着走;而赵文秀于他而言,更多的则像是知己好友一般,那种感情很平淡,甚至还不如舍命救他的姜姝带来他的那种愧疚感。这让他很矛盾,一方面觉得不应该委屈赵文秀,另一方面又不想看到赵文秀因为而他变得郁郁寡欢。
怀着这种矛盾的心情,沈熠深吸了一口气,敲响了赵文秀的闺房门。
“进来吧!”房中传来了一道慵懒的声音,像是刚睡醒一般,听得沈熠的心突然痒痒的。
推开房门,只见赵文秀安静地靠在靠枕上,双手交叉放在小腹前,眼含深情地望着门口,像是深闺里的小妻子满心期待地等着远征的丈夫回家一样。沈熠原本想了一肚子的话,见到这种场景后顿时泄了气,走到床边坐下,柔声道:“不是让你好好躺着吗?怎么又坐起来了?”
“我怕你偷偷地跑回侯府,不回来了。”赵文秀温柔地道,可她的语气中却充满了失落。
沈熠看了一眼眼眶泛红的赵文秀,他感觉自己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像是突然被针刺了一般,很是心疼地道:“真是个傻姑娘,我既然答应过你,见过你父王之后就会回来,自然不会骗你的。你现在要乖乖地把身体养好,可不能让你的父王和母妃担心。今天时间不早了,我去给你做点吃的,等你吃完我就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可以吗?”
“嗯,我知道的。”赵文秀点了点头,又突然问道,“我想去侯府住两天,可以吗?”
“当然可以啊,不过得等你身体恢复了,并且要王爷王妃同意才行。”沈熠假装不知道赵文秀的心思,笑道,“到时候,我让煖儿给你送帖子,请你过府上玩两天。”
“我想今天就去。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只是想……”赵文秀有些苦涩地道。
“说什么呢?我是在担心你的身体,才不是担心你给我添什么麻烦。”沈熠没好气地道,“你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吃饭和休息了,若是在身体没恢复之前还四处乱跑,大家都会担心的。”
“我没事了。只要能见到你,我就什么事都没了。”赵文秀急忙道,说着还要下床展示。
“坐好了!你要是再敢乱动的话,就算是身体恢复了,我也不会让你来府上的。”沈熠“严厉”地道,“罢了,我去跟你父王和母妃说说吧,他们要是不同意,我也没什么办法的。”
“嗯。”赵文秀的脸上乐开了花,忙不迭地催促着沈熠快去请示自己的父王和母妃。
“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依我看,王妃绝对不会同意的。”临出门前,沈熠又给赵文秀打了一剂预防针,以免她待会儿听到消息后又不开心了,这可不利于心病的恢复。
果然不出沈熠所料,当独孤娉婷听到沈熠说想请赵文秀到府上做客的时候,她的怒火“蹭”地就起来了,沉声道:“明月的身体都这样了,你还要折腾她?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娉婷,让明月去吧,他会照顾好明月的。”赵烈充当和事佬,像是忘了赵文秀还病着。
“那可是你的亲生女儿,她还病着呢!”独孤娉婷委屈地道。赵文秀可是她唯一的女儿,如今病成这样了,却不能安静地在家里养着,还要跑到别人家去,这怎么想都是不合情理的。
“你这人,急什么吗?”赵烈无奈地道,“我当然知道明月是我的亲生女儿,也知道她还病着,可她那是心病,‘心病还须心药医’,不是靠躺在床上休息或者吃几服药就能好的。”
独孤娉婷最终还是认可了赵烈的话,狠狠地瞪了沈熠一眼,便生着闷气去安排车驾了。
沈熠感觉自己有些里外不是人,果然还是情债最难偿还。默默地叹了口气,暗自思忖道:“前世的时候,大家不都说丈母娘看女婿是越看越欢喜吗,怎么到了他这里就变了呢?赵烈倒还好,独孤娉婷简直是恨不得给他两刀。要是眼神能杀人,他已经死了不知多少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