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炎扫平乱世,以武立国,然自太祖开始,对文道取才愈发重视。
由此政治宽松,对文人士子限制极少,这才让大炎有了如今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文道盛世。
但不论哪方学说,皆尊夫子为圣贤,所谓圣贤之道,便蕴藏于夫子所着的四书六经之中。
白子虚这一题,看似深不可测,实则浅显易答。
毕竟只要读过四书六经,择出一句加以解释,便可应付过去。
周夫人话已出口,所有人便都看向了洛风。
“先前以读书为由为我解困,原来是在这等着我,果真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
洛风感受着众人的目光,脑海中闪过一道流光:
【洞明利弊,遇事当决。】
【学问考校:
利:展现才学,获得众人敬佩。
弊:树大招风,引来嫉妒仇恨。
上选:泛泛而谈,应付了事,可获四品机遇一次。
中选:发表真知灼见,可获天赋升级点两点。
下选:拒绝考校,可获七品宝物一枚。】
“七品宝物,这还是第一次在奖励中看到宝物,实在是有些诱人。
不过我这时候压根没有拒绝的理由,老太君已经点头,周夫人亦是长辈。
我要是拒绝,就是忤逆长辈,会让自己背上一个不敬长辈不尊孝道的骂名。
在如今这个时代,这和身败名裂没什么差别。
所以,这下选的奖励虽然丰厚,我也不能选。
上选的奖励是四品机遇,最为简单,对如今的我来说似乎也是最为稳妥的做法。
可是这样做,实在是让我有些意难平,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一直这样压抑下去,自身念头无法通达畅快,于我修行也是一种阻碍。
今日,我便要好好来论一论这圣贤之道!”
洛风脑海中思绪翻飞,实际从他思考到做出决定,不过是几息时间。
洛风站起身,从桌案边走到厅中,环视一圈后看向白子虚,从容不迫施了一礼,“白公子,我以为,圣贤之道,吾性自足。”
一眼既出,众人一片茫然。
这洛风,这庶子,尔敢如此大放狂言!
洛雪与盛兰俏脸先是一愣,而后便露出忧虑。
洛风这句话若是传扬出去,太安城各方文人士子唾骂他大言不惭有辱先圣的口水怕是能让白玉湖水位暴涨。
圣贤之道,自然存于圣贤书,圣贤之说中,何来吾性自足,这简直是大逆不道。
老太君和周夫人表情古怪,暂且没有出声。
洛辰见众人反应奇怪,以为洛风马上就要出丑,正笑盈盈等着看好戏。
“小月,你这个三哥哥好大的口气啊!”
“都说了,他不是我三哥哥!”
安阳公主,洛彬,白子虚,还有那个名叫三哥的少年,则是面露凝重,都在期待着洛风的解说。
“我听闻白公子初到太安时好问道,遇担夫问担货之道,遇货郎问卖货之道。
今日白公子又问何为圣贤之道,其实与先前问担夫问货郎并无不同,因为在座诸位,皆为圣贤。
此时此地问圣贤之道,再合适不过了。”
众人皆骇然。
这庶子怕不是疯了!
洛风并不理会众人惊讶不已的表情,而是接着道:“古往今来,世人皆向往圣贤,欲求圣贤之道,以正己身,以安天下。
而何为圣贤之道,众说纷纭,从无定理,但无一不假求于外。
或阅尽圣贤书,参悟圣贤之道;或拜访世间名流,求学圣贤之道;或迷信于神仙,求赐圣贤之道。
诸如此举者,从不问心。
然圣贤何以为圣贤,不外乎有一颗圣贤之心。
人生天地间,心为主导,心善则人善,心恶则人恶......
是以圣贤之道,吾性自足,不假外求。
心即理,有一颗圣贤之心,人人皆可为圣贤。”
洛风说完了,回到座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一口饮尽。
大道至简,振聋发聩。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
厅中久久鸦雀无声。
钱老太君心中震撼不已,她不知旁人是何感受,她自己从洛风刚刚的话中受益良多。
原因在于她近些日子一直在看一本佛家经文,其中便有“不识本心,学法无益;若识自本心,见自本性,即名丈夫、天人师、佛。”一句不解。
方才洛风所言“心即理”,一下令她茅塞顿开。
大炎禁佛,但以钱老太君这样的地位翻看几本佛经自然无人敢置喙。
“是啊,心即理,心才是一切本源...”
她很快陷入一种烦躁恼火的情绪,“可惜,一个青楼之女生下的庶子,再有才学又有何用...”
白子虚一直在很认真地听,等洛风说完,又在认真地想。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走到洛风桌案前,执弟子礼恭敬道:“先生方才所言,让子虚如拨云见日,得见真身,真是受益匪浅,请先生受弟子一拜!”
先生!
弟子!
这不是在开玩笑吧!
这是所有旁观者的真实想法。
白鹿书院得李夫子亲自相迎的天之骄子,竟然向一个庶子行弟子礼,尊称先生!
洛彬隐隐觉得脸上有些发烫。
他与白子虚是同窗好友,此时白子虚叫洛风先生,那岂不是意味着他也要跟着叫先生?
洛雪与盛兰亦是惊的不行,“这小风,真是每次都让人意想不到!”
“小月,你三哥哥好厉害!那白子虚要认他作先生呢!”
“哼,他...他,才不是我三哥哥!”
洛风也是没有想到,白子虚是这样一个耿直之人。
他连忙回礼道:“白公子,如此大礼洛风岂能受之。”
“先生微言大义,自然当得。”白子虚这时突然转身望向钱老太君,“老太君,子虚有一不情之请,可否在贵府借住几日,好聆听先生教诲。”
钱老太君脸色如丧考妣,犹豫着看向自己最疼爱的大孙子洛彬,见他神色也是一言难尽,只好无奈道:“白公子若不嫌弃,自然未有不允。”
“子虚谢过老太君!”
说完,白子虚便接着对洛风道:“先生,弟子自作主张,还望先生不要见怪。”
对此洛风自然不好说些什么,只能点了点头,“无妨,白公子愿意住,住下就是。”
一场考校,近乎是以一场闹剧结尾。
所有人都忘了再继续考校其他人,比如平日里只好武学的洛辰,谁也没有提起,谁也没了兴致。
宴席散场。
周夫人搀扶着钱老太君,安阳公主跟在一旁。
“老太君,小风的才学如此之高,倒是可惜了,入了赘婿籍,就没法科考报国了,否则我洛家,就是再添一位大黄门也未可知。
想来小风能有今日这般出息,和弟妹平日的教导脱不开关系,倒是辛苦弟妹了,不知有没有什么诀窍,也好让辰儿长进些。”
安阳公主神色平静,轻启朱唇,“嫂嫂误会了,小风非我教导,他的才学,是靠他自己。
他那小院,我同嫂嫂一样,却是一次也未曾去过。”
钱老太君有些不耐烦,语气不大好,“休要为那个庶子争论,再有出息,也是青楼娼妓的孩子,上不得台面。”
大抵是想起了什么,她换了副口气,拉住安阳公主的手,“老二马上就要回京,你多出门走动走动是好的。
永威将军的独子是荒唐了些,好在年纪还小,好生教导,能走回正路上的。
雪儿的脾气我知道,你多宽宽她的心,女孩子家,不能太由着性子,你先前就不该进宫......”
钱老太君最后一句话终究是没有说完,摆了摆手,“都别送了,各自回去安生。
老大家的,回去看看辰儿,他一直想要的那把飞卢剑,等会冷秋给他送过去。”
钱老太君走后,周夫人挺直了腰杆,从容笑道:“弟妹,你说小风院里是不是该安排几个使唤下人了?”
“此事嫂嫂定夺即可,何必问我。嫂嫂还是快些回去看看辰儿,方才见他脸色可是不好。”
说完,安阳公主转身离去。
周夫人望着安阳公主离去的窈窕背影,微笑着自言自语,“公主又如何,你女儿不还是要为我夫君披上嫁衣,嫁去江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