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花榭是洛府最大的一处会客之所。
白玉为堂金作马的洛府,自然不会在客人面前损了尊贵。
巧夺天工的海棠花榭,穷尽园林之美。
此时又正值海棠花季,花榭之中繁花似锦,花香阵阵,宛若人间仙境。
钱老太君近些日子心情颇佳。
府中喜事是一件接着一件。
洛辰武道境界有了大精进,洛雪与永威将军府的婚事已定,洛彬从白鹿书院归来,十三年未见的小儿子镇远伯,也就快要回京。
总之,钱老太君心情是一天比一天好,遇见谁都是一张慈祥笑脸。
当然了,也有意外。
比如所有人都到了,在花榭之中谈笑风生之时,一个少年有些孤独的身影出现。
原本由周夫人陪着说话笑盈盈的钱老太君,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这少年,自然是身边没有丫鬟小厮,一路问着人才找到地方的洛风。
洛风扫了一眼厅中在座之人,有熟悉的面孔,更多的是生面孔。
水榭正中,左右两边摆着两排桌案。
左边为首的周夫人身旁除了洛月,还有一个同她一般大的小姑娘,不知是谁。
往下洛辰身边眉如远山,目似刚星的青年应该便是大哥哥洛彬了。
再往下,是一位眉目温润,气质出众的如玉少年,这少年洛风却不是第一次见。
那次在太平街上与洛辰骑马并肩而驰的,便是他。
少年身旁还有一位儒雅的白衣书生,似是洛彬在白鹿书院的好友。
右边为首的是安阳公主,她身旁除了洛雪,还有盛兰。
整个洛家,该到的,不该到的,都到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了洛风的身上。
包括老太君毫不掩饰的厌弃眼神。
洛风孑然而立,泰然自若,没有一丝局促与不安。
他并不知道,孜孜不倦天赋除了能减少他修炼时的疲惫,更是温养他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沉稳心性。
再加上盛兰所赠的那块通灵宝玉,亦有凝神静气之功。
此刻的洛风,心藏静气,气度超然,浑身散发着巍巍君子之风。
钱老太君看着洛风,心中冒出一丝疑惑,“这肮脏庶子今日见我,为何不再惶恐...”
周夫人心中暗道:“这庶子多年未见,气质竟如此不同,心中没有一丝胆怯...”
洛雪和盛兰根本不知道洛风今日会来,两人已经说好等这边事了去他小院中。
此时两个姐姐心中都有一种不祥预感——小风免不了一场刁难。
而老太君在,两人很难帮上什么忙。
洛辰此时心中很不爽,一个青楼娼妓生下的庶子,竟敢站在厅中装腔作势!
更让他不爽的是,这个庶子,俨然比他更像一个贵胄公子!
“三弟,怎么才来,倒要叫长辈和客人们等你,怎的如此不知礼?”
洛辰振振有词,要旁人看上去,颇有几分兄长教导弟弟的威仪。
洛风扫了一眼洛辰,看向老态龙钟的老太君,躬身施礼道:“老太君,请恕罪,孙儿并非有意晚到,这海棠花榭孙儿是第一次来,不认识路,因此耽搁了。”
这番话一出,几位客人脸上都有些诧异。
堂堂白玉湖洛家的三少爷,竟会在自家府中迷路,身边连个侍候的丫鬟小厮都没有。
说出去,怕是整个太安城都没人敢信。
周夫人觉得这番话隐隐是在针对自己。
洛府由于镇远伯一直不在,并未分府,府中一应大小事宜都是她在打理。
这番话,不就是在宣告她这个管家的婶婶有意苛待,不给洛风院里安排下人。
想到这一层,她只觉得郁闷,放那庶子自生自灭,是老太君的意思,她不过是执行罢了。
可这种事是解释不得的,她想了想,方才笑着道:“辰儿,莫要瞎说,你三弟读书最是认真,岂会不知礼。
今日许就是看书忘了时辰耽搁了,在座的都是自家人,没人会挑这个理。
若你们个个都能像小风一样苦读,老太君怕是高兴也来不及。”
周夫人的一番话说完,老太君挑了挑眉毛,慵懒道:“今儿是个高兴的日子,莫要在这种小事上纠缠。”
“冷秋,吩咐开席。”
洛风同安阳公主见了礼,便到一旁的空案边坐下。
“大哥哥身边那个穿白衣的书生叫白子虚,是大哥哥在书院的好友。
小月身边的那个小姑娘叫钱希,是老太君娘家的侄孙女。
二哥哥身旁的那个少年,只听二哥哥叫他‘三哥’,祖母和周夫人对他都很尊敬,只怕身份不凡。
你小心着些,老太君在,我与盛姐姐不好出言帮你。”
趁着开席的空档,洛雪凑过来快速嘱咐了这些。
很快,各色美馔如流水一般送了上来。
厅中气氛很快热烈起来,洛月同那个和她一般大的小姑娘在叽叽喳喳,洛辰与洛彬那边几人也在把酒言欢,洛雪和盛兰在小声说着话,周夫人和安阳公主陪着老太君。
唯有洛风一个人是在认真的吃饭。
“小月,你那个三哥哥在干嘛,怎么跟没吃过饭一样,一口接着一口的?”
“呃,他不是我三哥哥, 他是个讨人嫌的庶子。”
“好有意思的一个人,没人同他说话,他不觉得落寞,还吃的这么开心。”
“小希,他没意思,一点意思都没有。你可别像盛姐姐一样,喜欢上他,然后反过来教训我。”
钱希眨了眨大眼睛,若有所思。
洛风来前就知道自己是个凑数的,因此打定了主意吃饱喝好,早点回去修炼。
在他认真干饭的过程中,注意到有一个人一直在看他。
那个温良如玉叫做“三哥”的少年。
目光如炬。
洛风被盯的有些不自然。
“这小子不会有什么特殊癖好,看上我了吧?”
洛风对上少年的眼神,看出其中的意味深长,这让他更是不解,“我与这身份贵重的公子哥并不相识,他究竟是要干嘛?”
说他身份贵重,并非凭空猜测。
虽然没有人介绍他的身份,但从洛辰与他相处时谨小慎微的态度就能看出,这少年出身不凡。
酒过三巡,老太君便命人撤去了酒席,换上了糕点茶水。
“彬儿,你许久未归家,这次回来,也该尽尽兄长的责任,考校一下弟弟妹妹的学问。
有不足之处,要多多提点些。”
老太君满脸慈爱看着洛彬笑道。
洛彬点头称是,起身道:“祖母,要说考校学问,今日孙儿是当不了这个先生的。
子虚学贯古今,博采众长,在书院中最是为人信服,由他来考校,比孙儿更透彻。”
钱老太君看了白子虚一眼,笑着颔首道:“白公子的才学,天下谁人不知,李夫子倒履相迎的天骄,考校这几个不成器的,实在是委屈了。
只怕这几个不成器的,叫白公子看笑话。”
老太君所言,是在场众人心中一致的看法。
白子虚初到太安时,逢人便问道,确是闹出了一点笑话。
不过能得白鹿书院李夫子踏出院门亲自迎接的人,他的才学是毋庸置疑的。
那可是李夫子,是文道至圣夫子的传人,他看重的人,将来必将大放异彩。
白子虚起身面向老太君施了一礼,“老太君言重了,子虚一介书生罢了,不敢忝居虚名。”
“叨扰贵府多时,子虚无以为报,只好斗胆发出一问,请诸位探讨。”
“今日考校,便请诸位论一论何为圣贤之道。”
题既已出,谁先作答又是一个新的问题。
洛月眼神闪躲,她向来讨厌之乎者也,读书上敷衍了事,此时唯恐自己成为第一个。
洛辰比之好不了多少,他爱好武学,对读书兴趣寥寥,要他引经据典,评文论道,实在是有些难为了。
就在洛雪准备率先作答,给洛风留出一些思考时间之时,周夫人打趣道,“母亲,你看咱家这几个孩子,平日里争强好胜的,一到读书这事上,倒个个发扬谦谦君子之风了。
依我看,小风平日最好读书,不如就小风先来吧。”
钱老太君点了点头。
众人的目光再一次齐聚于洛风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