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霄楼内,烛火摇曳,映照出闻道风苍白如纸的面容。
他坐在椅子上,胸口缠着厚厚的绷带,血迹隐隐渗出,仿佛一朵暗红的花在雪白的布上悄然绽放。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显然伤势不轻,但眼神依旧坚毅,仿佛一柄历经风霜的利剑,锋芒未减。
他的对面,少主林庭屿与莫沉吟正对坐弈棋。
棋盘上黑白交错,局势胶着,仿佛一场无声的厮杀。林庭屿修长的手指捏着一枚黑子,眉宇间隐隐透出一丝冷意。他落下一子,棋子与棋盘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噬魂血宫……果然是他们!”
林庭屿听完闻道风的叙述,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拳头紧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的声音低沉而冰冷,仿佛压抑着无尽的怒火。
莫沉吟则神色自若,目光始终落在棋盘上,仿佛外界的纷扰与他无关。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一枚白子,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声音如清泉般平静。
“噬魂血宫在北境布局多年,如今终于浮出水面。他们的目标,从来不是挑起人妖两族的战火,而是寂烬绝地中用来镇压天火的绝世凶魔。”
说完,他轻轻落下一子,白子如流星坠地,瞬间打破了棋盘上的平衡。
闻道风看着莫沉吟,眼中满是钦佩。
此子心思缜密,智计无双,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然而,他心中仍有一丝疑惑未解。
“莫小子,你让老夫在遇见危险后便奔向西方,是不是早就对一些事情有所猜测?”
莫沉吟微微颔首,目光依旧沉静如水。
“前辈所言不错。之所以劳前辈大驾,也是想验证心中所想。毕竟此行凶险,一着不慎便会妄送性命。好在前辈修为高绝,此行虽有惊但无险。结合珩弟带来的线索,一切谜团也已浮出水面。”
闻道风目露疑惑,显然对莫沉吟的推测仍有不解。
莫沉吟见状,继续说道:“至于为什么知道闻老的一线生机在西方,闻老可不要忘记,小子可是出身天涯阁。再加之一些推测,不难猜出以北境如此危如累卵的情况,真正的大人物会束手旁观。”
“不过小子也没猜到,来的人会是道门玄穹君。”
闻道风闻言,敬佩之色难以掩饰。
“你小子年纪轻轻,却有如此见识与谋略,实在令人惊叹。不出阁便知天下事,见微知着,洞察先机,连老夫这等老江湖也不得不佩服。天涯阁果然名不虚传,能培养出你这般人物,实乃泠阳莫姓之幸。”
“前辈过誉了。”
莫沉吟面色沉静,不卑不亢,仿佛这些赞誉不过是过眼云烟。
闻道风没有在意,而是转过头看向少主林庭屿,面露一丝犹豫。
“少主,有些话我不知该如何说起。”
林庭屿放下手中的棋子,神情郑重。
“闻老但说无妨。”
闻道风点头,声音低沉而缓慢。
“在追杀魏尘泓时,他亲口承认,当年清颜少夫人之死,是他们与璃阳城某个宗门联手嫁祸给离蛟妖族。这些年来,我们青霄楼与妖族不死不休,正是中了他们的圈套。”
莫沉吟闻言,端起桌案上泡好的清茶,轻轻啜饮一口,若有所思。
林庭屿闻言,身躯一震,手中的玉石棋子被捏得粉碎,碎片从他指间滑落,发出细微的声响。
“此话当真?”
闻道风默默点头。
“我本想从其口中套话,没想到他会说出此等隐秘之事。观其眼神语气,不似作伪,却像乐见其成一般。老夫也摸不准他是何用意。”
林庭屿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眼中怒火熊熊燃烧,仿佛要将一切焚烧殆尽。
他猛地站起身,拳头紧握,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声音低沉而冰冷。
“璃阳城的宗门,能有此动机者,唯有衍月宗。当初兽潮袭城,唯有康元均所在之处,妖族悍不畏死强攻。巧合的是,北垣星斗阵流转的节点恰好在他背后,更巧的是那道冲击波恰好击中节点,将北垣星斗阵破除。”
“在此之前,我曾留意到康元均身上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幽香,特意遣人去查,想必很快就有结果。我可以肯定,这个宗门就是衍月宗,不会有错。”
莫沉吟再饮一口茶,目光如水般平静。
“庭屿,你的心乱了。”
此言似一剂良药,林庭屿闻言,深吸一口气,按下心中火气。
就在这时,独臂剑客匆匆赶回青霄楼,见气氛凝重,心中忐忑,连忙行礼,要知道公子动怒的情况极少,自己还是早闪为妙。
“见过闻老,两位公子。”
林庭屿面无表情,声音冷峻。
“我让你查的事,现在怎么样了?”
独臂剑客拿出一张纸,恭敬递上。
“属下前往月境幻海才有收获,一切答案皆在其中一看便知。”
“若是无事,属下便告退了。”
“辛苦了。”
林庭屿伸手接过,摆了摆手让其下去休息。
看完信纸,林庭屿近乎咬牙切齿,莫沉吟则顺手接过,目光扫过纸上的内容,眉头微皱。
“原来是以吞灵妖虎脑髓制成的诱灵丹,怪不得那些妖兽像发了失心疯一样朝他攻击,我的直觉果然没有错。”
莫沉吟见林庭屿怒火中烧,眼中杀意凛然,显然已动了立刻找衍月宗算账的心思。他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
“庭屿,且慢。”
林庭屿闻言,脚步一顿,回头看向莫沉吟,眼中怒火未减,声音低沉而冰冷。
“好友,你不必劝我,此事已无需再忍。衍月宗与噬魂血宫勾结,害我清颜,此仇不共戴天!我若不立刻讨回公道,如何对得起她的在天之灵?”
莫沉吟微微摇头,目光深邃如潭水,语气依旧沉稳。
“庭屿,你的心情我理解,但此时贸然行动,只会落入他人圈套。魏尘泓为何会在追杀中突然透露如此重要的消息?他明明可以闭口不言,却偏偏选择在生死关头将此事告知闻老,你不觉得蹊跷吗?”
林庭屿眉头紧锁,拳头依旧紧握,但眼中的怒火稍稍平息了一些。他沉默片刻,冷声道:
“你的意思是,魏尘泓是故意透露此事,引我上钩?”
莫沉吟点头,目光中透出一丝锐利。
“正是如此。前面我就说过,噬魂血宫在北境布局多年,他们的目标绝非仅是挑起青霄楼与妖族的争斗。”
“现在漠外妖族摩擦不断,说不准哪一天导火索就会爆发。”
“他们真正的目的,恐怕是借你之手,搅乱北境人族局势,甚至引发更大的混乱。你若此时冲动行事,正中他们下怀。”
林庭屿深吸一口气,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眼中的怒火逐渐被冷静取代,他沉默片刻,看向好友。
“沉吟,我没有你那么聪明,也比不上珩弟。你们能够运筹帷幄步步为营,冷静地把所有可能发生的结果都考虑在内,而我做不到冷眼旁观,所以才会害人害己。”
林庭屿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枷锁,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的目光渐渐涣散,似乎陷入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当年,我年少轻狂,自以为能为父亲分忧,听从族人蛊惑,得知消息前往北境寻找龙须树心,却不知自己早已落入他人算计。清颜的死,是我一生的痛。她本不该卷入这场纷争,是我……是我害了她。”
他的拳头再次紧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声音中带着深深的悔恨与自责。
“这些年,我一直在璃阳城,组建青霄楼,猎杀妖族,表面上是为了守护北境人族,实则不过是为了麻痹自己。每杀一个妖兽,我都告诉自己,这是在为清颜报仇。”
“可我知道,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真正的凶手,从来都不是妖族,而是那些躲在暗处的阴谋家。”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仿佛被无尽的疲惫吞噬,莫沉吟静静听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却并未打断他。
莫沉吟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目光温和而坚定地看向林庭屿,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仿佛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庭屿,你不必妄自菲薄,贬低自己。在我的心目中,你天性开朗乐观洒脱,从来都不是一个被仇恨蒙蔽双眼的人。你只是……太过于重情重义,才会将清颜仙子的死背负在自己身上,以至于忽略了身边的一切。”
他微微停顿,目光中透出一丝深邃的智慧。
“这些年来,你组建青霄楼,守护北境人族,猎杀妖族,看似是为了复仇,实则也是为了守护。你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了无数无辜的百姓,让他们免受妖族的侵害。这份功绩,无人可以否认。”
林庭屿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似乎想要反驳,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莫沉吟继续说道:“清颜仙子的死,确实是你心中的一根刺,但这根刺并不是你的过错。真正的凶手,是那些躲在暗处的阴谋家,是他们利用了你的善良和责任感,将你推入了这场纷争。而你,却从未放弃过自己的初心。”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伴随着淡淡的香气。四道倩影依次走入青霄楼内,正是林庭屿的其余四位夫人,柔箐、雪霁、浅萤和肴梦。
柔箐一袭淡绿色长裙,眉眼温柔如水,她轻轻走到林庭屿身旁,柔声道:“夫君,往事已矣,清颜姐姐若在天有灵,也不愿见你如此自责。”
雪霁站在林庭屿另一侧,语气平静却坚定:“庭屿,清颜姐姐的死,我们都很难过。但你若因此沉溺于仇恨,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
浅萤轻轻握住林庭屿的手,低声道:“夫君,我们都在你身边。无论前路如何,我们都会陪你一起走下去。”
肴梦站在林庭屿面前,直视他的眼睛,语气坚定:“庭屿,清颜姐姐的仇,我们一定会报。但不是现在,也不是以这种方式。你必须冷静下来,才能看清真正的敌人。”
四位夫人的话语如同一股暖流,缓缓流入林庭屿冰冷的心底。
他的拳头渐渐松开,眼中的怒火也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深的疲惫与无奈。
“你们……说得对。”
缓了一会儿,林庭屿目光中重新燃起了斗志。
他看向莫沉吟,语气中带着一丝感激:“沉吟,谢谢你。若不是你点醒我,我恐怕还会继续沉溺在自责和仇恨中,无法自拔。”
“还有四位夫人,你们的心意我知道,为夫会振作起来的。”
莫沉吟轻轻一笑,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倒是你,以后可别再轻易被情绪左右了。毕竟,你可是青霄楼主林庭屿。”
林庭屿闻言,也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
“那依你之见,我该如何做?”
莫沉吟目露厉色,语气中带着一丝从容。
“既然他们已经出招,要挑起你和衍月宗之间的矛盾,我们不妨将计就计,先将消息暴露出去,让他们之间狗咬狗。”
“如此……攻守之势易也。”
说完,莫沉吟收起棋盘。
很显然,今天两人都没心思弈棋,这局棋是下不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