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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柱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脸上脏兮兮的,吸溜一下又接着哭嚎:“叶老师,四奶奶要生崽了呜呜呜呜……”

叶容蓁叮嘱三三注意安全,体质早晚能突破,不要做无谓的牺牲后,拎起墙上的编织包就往外跑。

“柱子别急,红霞婶子家里怎么了?”

是的,大柱子的四奶奶是孙红霞。

红霞婶子家里是有人要生了,不过不是她,是儿媳妇。

这个消息叶容蓁来清河大队的第一天就听说了,红霞婶子为了照顾儿媳妇,还特意请假不上工。

如今一个月过去,孩子还没生出来。

听说怀相不好,都以为会早产,结果临阵以待这么些天,公社卫生所都跑了三回,还是没生。

现在是第四次?

叶容蓁看向亲身经历过三次的大柱子,见他眼中残留着恐惧和后怕,隔着手帕拉过他的手,轻柔按压内关穴,又按了按身后的大椎穴,柔声道:“咱们清河大队这么多人呢,别担心。”

大柱子感觉胳膊、身后酸酸胀胀,渐渐平静下来,接过手帕抽抽嗒嗒地说:“叶老师,七婶儿流血了,一直哭一直哭……”

今天下午,大人们的照旧去了扫盲班。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晌午没过,他就呼朋唤友揣着线去了河边,下晌,一群小伙伴跟打赢了的将军似的,昂首挺胸,脸上黑乎乎的,兜着大头虾和泥鳅往家里跑。

临到家门口,大柱子顿住了脚步。

今年四奶奶家的饭格外香,每次拿着这些过去,七婶儿还额外给些糖啊啥的,吃完还能端一碗回家。

大柱子疯狂心动。

孙红霞打眼一瞅,看出他是吃过才来的,就给他拿了张小杌子,又让儿媳妇坐着休息,自己去端盆接水,准备慢慢收拾。

大柱子捏着木棍儿坐在旁边逗大头虾,听到声音一扭头,见七婶儿正躺在凳子旁边,屁股上还有血。

说到这里,他身子抖了抖。

“不怕不怕,”叶容蓁拉着他快步向前:“我顺道送你回家,路上你说说那边情况怎么样……”

大柱子抹着泪说:“王奶奶说水破了,来不及了,七婶儿吆喝刘爷爷,四奶奶悄摸拉着我嘀咕,说要过来叫你。”

叶容蓁眼神闪了闪,不动声色地说:“嗯嗯,你看我现在就在过去,那边很快就好了——”

“你别忽悠我,血呲呼啦的,怎么可能?!”大柱子头都没回,“小姑娘太嫩了,我先去找的刘爷爷!”

小姑娘叶容蓁:“……那还真是谢谢大柱子了。”

“别整事儿了,都是自己人。”

大柱子摇来的两个自己人在门口撞上了。

他本人被爹妈薅走,留下的叶容蓁和刘老头心里有数,碰面也不寒暄,直接往里面走。

已近黄昏,热气未退,院内却烧着火。

烧水、安慰、扯闲篇儿?的婶子们在院子里忙忙碌碌,见着叶容蓁还打了个招呼,和屋内的痛呼仿佛是两个世界。

孙红霞闻声出来。

叶容蓁连忙迎上去,没等张嘴就说:“红霞婶子出来干嘛?嫂子情况怎么样?我那边的药都带过来了,赶紧看看用多少。”

“是嘞是嘞,”旁边一个大婶儿吆喝道:“王婶儿,叶老师刘大夫他们来了,赶紧看看这事儿咋整。”

她还叹了一口气。

孙红霞身体一僵,扫了眼后面的刘老头,又看着叶容蓁在火光下依旧苍白的脸,嘴唇动了动,“容——”

“娘啊!”

屋内传来沙哑到近乎绝望的呼喊:“建国,你回来看看我们娘儿俩吧,建国啊。”

七嫂钱春芽下面麻木到近乎没有知觉,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那里堵着,又有什么东西撑着,只觉得浑身发冷,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她不住地打着哆嗦,祈求地看着满脸皱纹的老太太,“娘……”

“使劲儿!快看到头了!想想肚子里的娃,这可是你们夫妻好不容易盼来的!”

王奶奶看她目光有些散,连忙掐了一把,扭头朝屋外喊道:“红霞,在外面磨叽啥呢?!赶紧让刘大夫进来!”

院子里的老娘儿们小媳妇儿也都在劝。

这个说人家是大夫不妨事儿,那个说小心建国回来跟你急眼儿。

孙红霞扛不住,勉强打起精神,笑着请刘大夫进去。

叶容蓁抬脚跟上,冷不丁被人拽住,“你一个没结婚的小姑娘,跟进去能干啥?”

她还没说什么,孙红霞跟着劝道:“是嘞,刚才是婶子忙昏了头,你赶紧在这儿休息休息,要是觉着吵就先回去。”

看这话说的。

叶容蓁没吭声,连忙把路上悄摸整理的挎包递过去,“老爷子,这里有点儿药,您看用不用得上,有需要您就吆喝一声。”

刘老头接过东西点了点头,提着马灯进了房。

身影消失在屋内的那一刻,院内一片寂静,只能听到噼里啪啦的烧柴声、咕嘟咕嘟的水声……和周围凌乱的呼吸。

屋内仿若濒死的哀嚎渐渐消失,隐约传出痛苦的闷哼和时轻时重的呻吟。

火光照不到的地方,有恶意在阴暗中滋生。

“哎呀妈呀,真让男的接生啊!”

“老七家的不一样,自那以后几年了?好不容易又盼来一个,要不怎么专门请假照顾?”

“可不是咧,就她金贵,哪个女人肚子里没死过几个人。”

“小姑娘家的别听这些,”孙红霞把叶容蓁拦到身后,撸起袖子蹬蹬上前,掐着对方的胳膊低声骂道:“刘三家的,再胡咧咧我撕了你的嘴!”

她反驳的不是对方的话,而是担心这个话会对未出世的孩子有什么妨碍。

叶容蓁小腹抽痛,脸色苍白了一瞬。

她理解社员们对男大夫看妇科、产科的忌讳,知道人言可畏,更清楚生死之间横着无尽的悲伤与无奈。

可是两条生命摆在面前、过去有更多的血肉从体内排出。

这些朝夕相处的亲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街坊们选择用这样的话语说出苦难,又拿它做武器,去攻击另一个正在受伤的人。

她不寒而栗,浮上心头的却是更为深刻的悲哀。

“哪个女人肚子里没死过几个人?”

“婶子们,这可能是一个母亲这辈子都无法愈合的伤口,不是用来什么彰显英勇的勋章啊。”

轻飘飘的话语好似山间凉风,吹散世间纷扰,拂走所有的分别心。

院内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