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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风眠带着南溟离开小区时,天还下着小雨。

四岁的孩子蜷缩在他怀里,浑身都是血,那些暗红的痕迹浸透了衣服,沾在苍白的小脸上。

南溟把脸埋在邹风眠颈窝,小手紧紧攥着对方的衣服。

那条蓝色的星星毯子已经被血染脏了一角,但南溟还是执意要带着它。

那是妈妈给他的毯子,现在,这块布料成了他与过去唯一的联系。

邹风眠没走多远就听见身后传来警笛声。

大批警车呼啸着驶入小区,刺眼的红蓝色灯光在雨幕中晕染开来。

他们在找寻幸存者,却永远不会知道,一个混血儿带走了仅存的生命。

南溟在他怀里微微发抖,小声地啜泣着:“疼......”

邹风眠低头看去,才发现南溟的膝盖在逃跑时摔破了,鲜血顺着小腿往下流,他轻轻抚摸着南溟的后背,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研究所的那些年,从没有人安慰过他的疼痛。

他们在一个废弃的仓库里过夜。

这里曾经是个家具厂,到处堆积着破损的木板和腐朽的桌椅。

角落里有张废弃的床垫,邹风眠把它擦干净,又找来几块木板挡住漏风的窗户。

南溟不肯睡,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邹风眠。

他的眼睛哭肿了,眼白布满血丝,却还是死死地睁着。

“睡吧。”邹风眠笨拙地帮他擦掉脸上的泪痕,“我不会走的。”

“骗人。”南溟突然说,声音里带着哭腔,“爸爸妈妈也说不会走,可是他们走了。你也会走的,对不对?”

邹风眠凑过去,让南溟能更清楚地看见自己:“不会的,我保证。”

南溟眨了眨眼,又一滴泪珠滚落下来:“真的吗?”

“嗯,我保证。”

这个承诺似乎给了南溟一些安全感,他慢慢闭上眼睛,但还是紧紧攥着邹风眠的衣角。

就这样过了很久,直到他的呼吸变得平稳,小手的力道也渐渐松懈。

那天晚上,南溟做了噩梦。

他在睡梦中不停地喊着爸爸妈妈,细瘦的身子缩成一团,像是要把自己藏起来。

邹风眠拍着他的背,直到他再次安静下来。

之后的日子,两人开始了逃亡般的生活。

为了躲避研究所的追捕,他们不能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有时住在废弃的厂房里,有时躲在桥洞下,运气好的时候能找到一间破旧的平房。

邹风眠尽量避开人群,他能感觉到体内的诡异血统在蠢蠢欲动。

每当靠近人类聚集的地方,那股力量就会不受控制地涌动,仿佛要撕裂他的皮肤。

他害怕自己会伤害到南溟,更害怕会有人发现这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南溟很懂事,从不吵闹,也不抱怨。

饿了就默默忍着,困了就蜷缩在邹风眠怀里,连哭都不敢大声。

可是邹风眠知道,这个四岁的孩子有多痛苦。

每到深夜,当南溟以为邹风眠睡着时,他总会小声地哭。

有时是叫着妈妈,有时是无声地抽泣,泪水打湿了那条已经破旧的星星毯子。

邹风眠装作听不见,却在心里一遍遍地责备自己。

他想给南溟一个家,可他连自己都保护不好,又怎么照顾一个孩子?

入秋后,天气一天比一天冷。

那是个阴雨绵绵的深秋,他们躲在城郊一间废弃的建筑物里。

屋顶漏水,地上到处都是锈迹斑斑的机器零件。

邹风眠找来几块木板,在角落搭了个简易的庇护所。

那天他出去找食物,走了很远才在垃圾桶里翻到半个面包。

等他回来时,南溟正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南溟?”他快步走过去,蹲下身摸了摸南溟的额头,烫得吓人。

南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是邹风眠,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你回来啦......”

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

邹风眠这才注意到,南溟的嘴唇发白,脸颊烧得通红。

那条陪伴了他们一路的星星毯子早已破烂不堪,根本挡不住寒风。

“冷......”南溟蜷缩成一团,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好冷......”

邹风眠手足无措地把他抱在怀里,想用自己的体温给他取暖。

可他的体温本就偏低,这个拥抱反而让南溟抖得更厉害了。

“对不起......”南溟突然说,声音里带着哭腔,“我给你添麻烦了。”

邹风眠心里一疼,紧紧抱着南溟:“别说傻话,我答应过要保护你的。”

南溟在他怀里微微点头,滚烫的脸贴在他的颈窝,过了一会儿,他又小声说:“我想妈妈......”

南溟开始剧烈地咳嗽,每一声都像是要把肺咳出来。

他的手脚冰凉,可身体却烫得吓人。

邹风眠能感觉到,那具小小的身体在高烧中不断发抖,呼吸也变得又急又浅。

这样下去,南溟会死的。

一个四岁的孩子,经不起这样的颠沛流离。

他需要一个真正的家,需要药物和照顾,需要温暖和安全感。

而这些,邹风眠都给不了。

那个雨夜,邹风眠抱着高烧不退的南溟在街上奔跑。

他用那条破旧的星星毯子把南溟裹得严严实实,却还是能感觉到怀里的小人儿在不停地发抖。

四岁的孩子在昏迷中依然紧紧攥着他的衣服,在发烧的折磨中不停地呓语:“别走......不要走......”

稚嫩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带着恐惧,带着对他近乎病态的依赖。

雨越下越大,邹风眠的视线都被模糊了。

他只能凭着本能往医院的方向跑,每一步都像是在走向深渊。

他知道市中心有一家最好的儿童医院,那里有最好的医生和设备。

可他不敢直接走进去,因为体内的诡异血统已经开始躁动。

靠近人群的感觉让他浑身发抖,那股力量在血管里奔涌,仿佛随时都会失控。

黑色的气息在皮肤下游走,他能感觉到自己正在逐渐失去控制。

如果再这样下去,他可能会伤害到南溟,会伤害到所有靠近的人。

邹风眠在医院后门停下。

这里是急诊通道,值班保安偶尔会出来抽烟。

冷风夹着雨水灌进衣领,他抱着南溟,躲在阴影里等待。

终于,一个护士推着空床出来查看什么。

机会来了。

邹风眠快步上前,动作轻柔地把南溟放在通道里,怀里突然空了,那种失落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南溟似乎感觉到什么,在昏迷中挣扎着睁开眼:“冷......别走......”

那双被泪水浸透的眼睛望着邹风眠,目光涣散,南溟伸出瘦小的手想要抓住他,可高烧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那只手在空中颤抖着,却怎么也够不着。

邹风眠俯下身,轻轻握住那只冰凉的小手,他在南溟耳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哽咽:“对不起。”

说完,他后退一步,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怕再多看一眼,他可能就会心软。

身后传来护士的惊呼,还有杂乱的脚步声。

他们发现了被遗弃在急诊通道的男孩,很快就会给他治疗,给他一个安全的环境。

邹风眠站在街对面的阴影里,看着医护人员把南溟推进急诊室。

护士们手忙脚乱地给他测体温,打针,挂水。南溟在针头刺入时痛苦地皱起眉,可他已经虚弱得连哭都哭不出来。

那条破旧的星星毯子还盖在南溟身上,已经湿透了,护士想要把毯子拿走,南溟却突然有了力气似的死死抓住不放。

那是他和过去唯一的联系,是妈妈留给他的最后一件东西,现在也是他和邹风眠之间最后的纽带。

急诊室的灯亮了一整夜。

邹风眠就在雨中站了一整夜。

他知道南溟的体温正在一点点退下来,知道他的呼吸逐渐平稳,知道在药物的作用下陷入安睡,知道护士们已经帮他换上了干净的病号服,而那条湿透的星星毯子被随意地丢在一旁。

邹风眠也知道,南溟醒来后会发现自己在陌生的医院里。

他会哭,会害怕,会以为自己又一次被抛弃。

他会恨自己,会觉得所有人都是骗子。

那颗柔软的心可能会慢慢变得冰冷,再也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的承诺。

可这样也好。

至少他能活下去,能有一个正常的生活。

总有一天,他会遇到真正能给他温暖的人,会有一个完整的家。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一个连自己都控制不了的怪物拖着四处流浪。

远处传来警笛声,那是巡逻的警车。

邹风眠往后退了一步,他知道自己该走了。

再不走,研究所的人可能会找到这里。

他轻手轻脚地翻进窗户,把自己仅剩的一点钱塞进那条星星毯子里。

南溟就睡在病床上,呼吸平稳,小脸上终于有了一点血色。

邹风眠站在床边,看着这张熟悉的小脸。

南溟还在做梦,眉头微微皱着,不知道是不是又梦见了那个可怕的夜晚。

他俯下身,摸了摸南溟的脑袋。

这是最好的结局,也是最残忍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