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思南,现代医学使用频率最高的还是外科。
因为普通的病症,用古代的医学基本上都能治好。
嘈杂的医堂内,拥挤的人群瞬间让出一条路,让抬着担架的人过去。
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围在担架身边,跟着护工一起奔跑,速度飞快。
每个人都表情急切。
边跑,边给伤者做伤情鉴定,测心跳,把脉搏,止血.......
累得呼吸不畅。
穿越医堂后,出现一个敞亮的平台,平台后有许多不同的科室。
为首的少年跑在最前面,回头,“跟我走!直接去手术室!”
“快快快!手术室准备好了吗?”
少年声音急切,一边扶着担架给病人止血,一边问着前面的人。
“端医生,准备好了!”
前面人回头说道。
一路遇到的人都在让道,很快,他们便来到了手术室面前。
大门推开,露出几净明亮的手术室,一丝灰尘都没有。
“那我们就走了。”
护工们放下担架便走了。
医生们开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一系列操作。
仔细看去,众人全以一个身材瘦弱,面容清秀的少年为指导,按照他的指示,递工具的递工具,消毒的消毒,上麻药的上麻药。
手术室内一时只有器械发出的冰冷声音。
整整三个时辰,直到手术结束,医生们才松懈下来。
一个医生直接席地而坐,捶着肩膀,哀嚎:“我去。累死我了,这个月刚开始,就做了四五场手术。”
正在收拾器材的少年轻笑。
“大家都辛苦了,今天向财务部预支一点银钱,我们去吃火锅吧。”
就在此时,一道清脆的鼓掌声响起。
“不错,很棒,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众人循声看去,谢菱站在窗边,抱着手臂,不知看了多久。
那坐在地上的医生一个鲤鱼打挺,瞬间坐了起来,站得和士兵一样笔直。
谢菱推开门进来,噗嗤一笑,“不用这么拘束,大家都放松些,都累了。”
端良走上前,“老师怎么来了?”
谢菱拍了拍一肩膀,“很棒,不愧是我的班长,组织得十分好,有你带领,我们医堂一定会越来越好。”
端良羞涩一笑,“大家都很好。”
谢菱是真没想到,这群孩子才学习一年,竟然能把晦涩难懂的理论知识运用得这么好。
看着众人略微带着恐惧的眼神。
谢菱忍不住问:“我很可怕吗?”
孩子们疯狂摇头,但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谢菱失笑。
给他们上了半年课,她一直都是以一个严厉的形象出现。
因为医学是一门十分理性严肃的科目,一点差错都没有,绝不能嘻嘻哈哈。
导致了这群孩子这么怕她........
估计自己在他们眼中的形象和灭绝师太差不多。
谢菱扶额,“不是要去吃火锅吗,走,老师请你们。奶茶店近日上了不少新品,顺便请你们喝喝。半小时后,火锅店门口集合,一个也不能少啊。”
谢菱说完便转身走了。
留下一群少年激动欢呼。
“啊啊啊,我一直想喝来着,老师也太好了!”
“就是有点害怕........”
端良立刻反驳。
“怕啥,老师只是在课上严肃,私下很随和的,大家快去收拾吧,记住了,别穿白大褂去,上面很多细菌和试剂。”
“好!”
都是一群年纪不大的少年少女,叽叽喳喳吵着回宿舍了。
端良留在了最后,将患者全部检查了一遍,又将手术室打扫干净,才出了门。
半个时辰后。
一群人吵吵闹闹的来到了火锅店门口。
谢菱早就安排好了包房。
众人一落座,小二便鱼贯而入,盛上来一杯杯加着冰块的芋圆奶茶。
“啊啊啊太好喝了。人间佳酿啊!”
“就是糖分有点多。但是也不经常多,原谅它吧。”
一群欢呼雀跃的少年少女中,稳重的端良十分显眼。
谢菱偏头问端良,“刚刚那个人怎么了?”
端良回:“是矿山的,应该是发生事故了,双腿双手都断了,被砸得血肉模糊。”
谢菱皱眉,“能治好吗?”
端良点头,“应该可以,只是恢复期长,不过思南工伤朝廷全部报销,没问题的。”
谢菱放下心。
看着端良不动奶茶,疑惑:“怎么不喝,不喜欢?”
少年愣了一下,话语有些迟缓,“我,我看着老师还没有,想送给老师。”
谢菱轻笑,杏眼弯起,眼睛被窗外阳光一照,晶亮宛若琉璃。
“喝吧,不用管我。”
端良抬眸,有些许怔愣,不过很快被他掩饰过去,温和点头,“好。”
很快,菜便上齐了,大家都去洗手间洗手。
自从开始跟着谢菱学医,他们最显着的变化就是洗手了。
吃饭前要洗手,上完厕所要洗手,看完病人要洗手,啥事没有,也想洗个手吗,总感觉不洗手就会被细菌感染一样。
一天不是在洗手,就是在去洗手的路上。
因为有谢菱在,这桌菜上得十分丰盛。
一盘盘菜堆满了货架,各种各样,有荤有素,鲜红的肉片,翠绿的蔬菜,切得薄薄的土豆,还有最新开发出的牛肉丸,鱼丸,火腿肠........
颜色五花八门,让这群医学生看花了眼。
谢菱刻意去寻话题,和这群少年相谈甚欢,气氛十分松快。
走出火锅店的时候,所有人都吃得十分饱,互相搀扶着。
少年少女们闹着,非要送谢菱回去,谢菱也由着他们,一行人行走在思南的街头小巷,慢慢散步往青石巷那边走。
春天的夜晚,凉风习习,十分舒爽,街道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宵夜摊,灯火通明。
端良走在最后,没有加入他们的嘻嘻哈哈,反而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谢菱问:“怎么不去玩,在想什么?”
端良抽回思绪,温和一笑,“我在背医书。”
谢菱讶异。
端良出身医学世家,祖祖辈辈都是大夫,端家在岭南素有贤名。
他也不负众望,完美继承了祖辈的医学天赋,是谢菱见过在医术造诣上最高的人,和年少的自己差不多,连姜云子都对他赞赏有加。
最难得的是他性子还十分稳重刻苦。
不出十年,必成大器。
谢菱赞道:“思南的医馆,可就靠你了。”
得到夸赞,端良眼睛亮起,十分羞涩。
少年不好意思的攥着袖子。
“我,我只是笨鸟先飞罢了,想着更努力一些,就记得更多一些。”
谢菱:“不必谦虚。你这本要是看完了,随时来找我拿新的。”
端良狠狠点头。
“老师,你家到了,县令大人在门口等你呢。”
谢菱抬眼望去,巷口那道修长挺拔的人影,不是顾危是谁?
谢菱走上前跟学生们告别,“好了,今天就到这吧,你们快回去,有不懂的多问端良和我,下次有机会再请你们吃东西,好好学习啊。”
“好!老师再见!”
“老师拜拜!”
顾危走上来牵住谢菱的手,声音温柔,“你今天没回家吃晚饭,娘和爹很想你。”
谢菱歪头,“我看是你舍不得吧。”
顾危弯眸,“嗯。”
感受到一道悄悄打量的视线,顾危将谢菱的手攥得更紧,几乎要把人揉在了怀里,侧着清俊的脸,将谢菱脸旁的发丝挽到耳畔。
那道视线很快又收了回去。
十分仓促慌张。
顾危挑眉。
少年心思昭然若揭。
他是男人,怎能不知?
只不过这人是谢菱最得意的学生,他不想捅破,免得破坏师生关系,日后见面尴尬。
十七八岁的少年,年纪小,喜欢上谢菱这种女子再正常不过了。
但是警示还是要的。
他家阿菱可是有夫君的人。
顾危垂眼看着谢菱头顶,语气悠悠,薄唇轻扬,“某个人真笨啊。”
谢菱皱眉,“什么?”
顾危轻笑。“没有。”
回去的路上,学生们都在小声讨论。
“老师还是挺随和的嘛,我还以为她一直都严厉呢。”
“诶,这可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县令大人,他生得真俊啊,和老师太配了,郎才女貌这个词就是为他们而造的吧。”
这少年撞了撞端良肩膀,“诶,你怎么了,怎么魂不守舍的?”
端良回神,抿着唇,脑海中回想起男人清冷的气质,还有最后瞥他那一眼时,眸底蕴含的危险和警告。
他攥紧拳,心头漫上无力。
“没什么,别讨论了,扰民。”
端良作为班长,威慑力还是挺强的,所有人全部闭上了嘴。
因为昨日没去陪自家母上大人吃晚饭,谢菱第二日便立刻去赔罪了。
安雪桃原本还强撑着想不理谢菱,可没过几下就被逗笑了。
伸出手指点了点谢菱额头,“你呀你,跟你开玩笑呢,顾危已经说过了,你去陪学生吃饭了,娘怎么可能因为这些事情和你生气呢?”
顿了顿,又道:“真是的,这张巧嘴还有难缠的劲儿,也不知遗传了谁。魏修楚,你说,遗传了谁?”
魏修楚突然被点名,勾唇露出一抹笑,“我的女儿,自然像我。”
没人发现,他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攥了起来,薄唇也微微泛着惨白。
说话间,鬓发已经流下了滚滚汗珠。
魏修楚知道谢菱敏锐,怕她察觉出自己的异样,趁母女二人在说话,他赶紧说道:“阿菱今日不忙吗?”
谢菱瞪大眼,一拍脑门,“我都忘记了!我今日要处理成亲申请呢,下午再来看你们啊。”
说完话,一溜烟就跑了。
魏修楚松了一口气。
安雪桃走了过来,眼中带着疑惑,“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往常不是缠着阿菱不让她走吗?今天怎么还提醒她?”
魏修楚掩唇咳了一声,盖住惨白的唇色,温声道:“我只是随口问一下,没想到阿菱就走了,夫人生气了?”
“生气倒没有。”
安雪桃看了一眼树下的酒坛,“差点忘记了,还要去送酒呢。我送完酒就去蛋糕房帮忙了?裴姐姐说最近比较忙。”
魏修楚点头,“好。”
直到安雪桃走了。
魏修楚眉间才露出一抹痛苦的神色,鬓边滚落豆大的汗珠。
自从三日前,他身子就隐隐作痛,整晚整晚睡不着。
如今痛感越来越明显,从心脏蔓延全身,随便刮一阵风,都能让他感受到剜骨之痛,连一向能隐忍的他都险些控制不了。
魏昭国自从他逃跑后,便没有在七国大肆寻找他,只是在坊间散布他的流言蜚语,抹黑他的名声。
魏修楚最了解魏修嶷。
他这个人,专制果决,心思缜密。
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一个因素,脱离自己的掌控。
就这么放任魏修楚逃出魏昭,而不大肆寻找........
只有一个可能,他有绝对的把握能拿捏魏修楚。
要么肯定魏修楚一定会死,要么掌握魏修楚的把柄。
魏修楚如今的软肋都在身边。
第二个可能就不成立。
所以.......
思绪飘飞,魏修楚狠狠咳嗽了一声,胸腔漫上恐惧,让他的双手都忍不住颤抖。
自从得知魏修嶷没有在七国大肆寻找自己后,魏修楚心里就有了这个念头。
可自己的身体日渐变好,阿菱和她明月岛的师父检查过好几遍,也没查出什么差错。
魏修楚便安慰自己,可能是自己猜错了。
但是近日........
魏修楚怕了。
现在的生活太幸福,爱人亲人都在身边,感受着阳光雨露,每天吃着小桃做的饭,还能和阿菱一起下棋,看着阿菱慢慢长大.......
他怕。
怕这一切都成为泡影。
所以强撑了三日,他都没有跟谢菱说。
他怕连谢菱都治不好。
因为谢菱之前检查过他的身体好多遍,都没发现其他病症。
包括她那个明月岛的神医师父也是一样。
说他除了腿和脸,几乎没有其他问题。
魏修楚将头靠在椅背,伸出手盖住眼睛,挡住眼中的悲伤。
还是寻个机会跟阿菱说吧,不管怎样,有个对策和方向。
可是一想到小桃和谢菱紧张的神色,魏修楚又有些于心不忍。
明明春光明媚,魏修楚却仿佛置身于宇宙无边的黑暗里,心脏酸涩,承受着万钧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