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伙计动作很快。

半炷香不到,一壶热气腾腾的清茶连带一个小火炉放在茶桌上,还有两碟小菜。

小二接着又端上一盘瓜子花生,苹果梨子:

“临近年关,掌柜送的,冲冲喜气。”

“客官慢用,有事招呼!”

唐郁含笑拱拱手:

“替我谢谢掌柜。”

伙计呵着气,搓着手,跑回茶铺里。

唐郁老神在在,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一边听书,一边看风景。

山水是景,人亦是景。

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和高声吆喝的小贩,唐郁看得同样津津有味。

茶铺里,茶博士抑扬顿挫声音传来,时不时还听到吸溜一声,那是在对着茶壶嘴灌水。

这茶博士也是有两把刷子。

高到皇廷深宫的闺房趣事,远到东海之滨的海盗帮匪,全都能侃;

从纯阳道子下山,儒门双杰约战,再到活佛踏入先天,各个能聊。

咕咚一声。

茶博士又咽了一口茶水,稍作歇息之后,折扇哗的甩出一声脆响。

开口继续,这会儿说到了川蜀镇抚司,还有唐郁。

“要说江湖上最大的变化,那还是朝廷建立了镇抚司,而这天下镇抚司中…”

“…川蜀镇抚司的风头最盛,而那黑刀又是川蜀镇抚司的风云人物…”

沥水镇距离锦城本就不远。

镇抚司又想要在江湖增加声望,是以周围茶客或多或少都听过黑刀之名。

唐郁一边喝茶,一边听得津津有味,从别人嘴里听到自己的故事,确实是种新奇体验。

最关键的是,还没有被人口口相传,从而变成面目全非的样子。

这时,打南边出现一个中年渔翁。

头戴斗笠,身披蓑衣。

一手拎着长长的鱼竿。

肩膀上挑着长长的扁担。

扁担两头,各系着两个大木桶,不时能看到水花从桶里飞溅出来。

渔翁在街对面停下。

一溜小贩之间恰好给他留了一个空档。

“老赵,来了?”

“今天早上收获怎么样?”

旁边的小贩似是与渔翁熟识,笑着开口问。

渔翁将扁担放下,和手里的鱼竿一起靠在墙根,头上的斗笠也摘了下来。

露出一张古铜色的脸,憨厚,饱经风霜。

“还不错,有一些好货。”

老赵一边笑着回应,一边将两个大木桶摆在前面,一眼看去满是鱼影,游曳窜动。

一天的买卖开始。

老赵刚刚坐下,就有人围拢上来。

“老赵,给我挑一尾。”一个妇人挎着菜篮子,菜篮里红红绿绿,就差一位主菜。

老者乐呵一应。

探手,一把将一条肥鱼从桶子里捞出来。

抓起一旁的鱼钩在鱼嘴上穿个窟窿,将一根草绳一穿而过,然后飞快打了个结。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仅仅花了一息时间。

“给。”

妇人拎起肥鱼,递过一碟铜板,还没来得及道谢,就被人挤开到一边。

“该我了,该我了……”

人群在鱼摊前面攒动,老赵的生意很不错,而且来的都是镇子上的熟客。

挑鱼,交钱,有条不紊。

不需要多余的话。

这样很好。

老赵也不是一个多话的人。

钓鱼的人,是能够沉下心来独处的。

能够静心地感受自然,感受周遭环境的。

忙碌地招呼了一波客人之后,老赵暂且迎来一个歇息的空档。

他靠坐在墙根,忽然感觉今天有一些不同。

是什么呢?

老赵挠了挠头,东张西望。

不经意间,他望向街对面,神情一怔。

继而嘴上咧出爽朗的笑容,露出八颗牙齿。

原来是多了一道目光,穿过不息的人流。

街对面的茶铺里,一名黑衣少年正一边喝茶,一边笑眼盈盈地望着他。

那不是随意的一瞥。

而是一种审视。

对方的目光,有种锋利的力量。

正午的日头有点盛。

老赵微微阖眼睛,心里泛起了嘀咕。

茶铺里的人来来往往,走了一波,又来了一波,茶博士也已经歇息。

现在铺子里的都是凑合一口午饭的路人,唐郁叫来伙计,吩咐道:

“小二,给我加一碗牛肉面。”

“多肉,多汤。”

“好嘞。”

伙计啧了啧嘴。

坐在天寒地冻的铺子外面,一壶茶喝一上午,真是奇怪。

不过很快,伙计也就释然了。

唐郁用了几息时间将一大碗牛肉面嗦完,然后又喝了三大口高汤。

再点上一壶热茶。

看样子是下午也准备在这里继续坐着。

当你专注一件事情的时候。

时间就会很快流逝。

街边的小贩就是如此感觉,他们只是不停地在招呼客人,收钱,给客人装货。

如此重复循环,不知不觉已经夕阳西下。

路旁的小贩已经少了许多。

老赵也将鱼都卖完了,只留了一条。

准备回去犒劳自己,钓鱼人,就爱喝上一口新鲜的鱼汤。

拎起鱼竿,挂上木桶,挑起扁担。

“走了。”

“噢,明天还来吗,我帮你占位子?”

老赵沉默了一会儿:

“不用留,明天歇了。”

老赵挑起扁担,慢悠悠地往南走去。

踩着夕阳撒下的余晖光影,斗笠上泛起粼粼金芒,他嘴里哼着不知名的调子。

水桶在扁担上一晃一摇,有节奏的应和。

老赵住在沥水边上,小镇最南端,走回去要半个多时辰。

他从夕阳西下,走到月上柳梢。

从人群熙攘,走到空无一人。

哒哒哒。

老赵的脚步走在青石板上,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我还是很难想象…

这么一个憨厚老实,热情友好的大叔…

竟然是两年间,在川江上残杀上百人的凶徒…”

“恶钓,赵渔。”

一道年轻的声音突兀地从老赵身后响起。

没有传来任何脚步,也没有任何光影流动,就是一个声音突然冒出来。

犹如鬼魅一般。

老赵的身子猛地僵在原地。

片刻之后,缓缓转过身来。

一名黑衣少年出现在他的身后,玄色锦袍,腰配一把黑柄黑鞘的厚背刀。

老赵瞳孔微微一缩。

果然是他。

是那个坐在街对面茶铺摊外,静静地盯了他一整天的黑衣少年。

再搭配上腰间的黑刀,银丝云鹤的玄色锦袍,这人就是名动川蜀的,镇抚司黑刀!

“你是在叫我?”

赵渔朝着唐郁问道,他的语气憨直,好像真的是因为疑惑而发问。

但他整个脸藏在夜的阴影里,却是令人看不清他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