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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因果业障,脱身犹难。

人之所言、所行产生的因果,就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溅起阵阵涟漪。

涟漪与涟漪之间的碰撞就产生了因果纠葛。

江湖之中,数不清的人就像不同的石子,震荡起不同大小的涟漪。

密密麻麻的涟漪构成一张因果循环的大网,让人抽身不得。

搬山九义隐退江湖多年,仍是被仇家找上门,除了王大发侥幸存活,其余人都落得个身死道消的结局。

这就是因果循环,圆宁如是说。

他和唐郁站在官道上,望着远处浩浩荡荡远去的车队,绵延数里。

车队载着王大发一家子和全部家当,他们准备离开锦城,另觅安宁之所。

他们两人与王大发在镇抚司相处不短时间,多少有一些熟人之情,便来官道上送一送他。

唐郁曾去镇抚司的天牢探望细雨,替王大发打问究竟是谁想要杀他们。

细雨虽然是被唐郁抓进天牢,但心态还不错,既没有破口大骂,也没有冷眼相待。

而是如同老友叙旧一样,毕竟做刺客这一行,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每个人都有可能成为你的雇主。

但关于搬山九义,细雨所知道的和镇抚司打听到的差不多,雇主的消息就更是寥寥。

毕竟烟雨楼是刺客组织,给钱就杀人,没有义务去深究雇主杀人的原因。

不过他也给王大发吃了一颗定心丸,烟雨楼和唐门关于刺杀委托只会接取一次。

若是刺杀失败,则不会再对同一个人出手。

王大发从烟雨楼和唐门两家之下逃得生机,以后即可免于两家的刺杀。

但会不会再有其他刺客或者杀手前来,那就不得而知了。

之后没过了几天,王大发就和唐郁等人说要举家迁离锦城。

望着消失在远方的车队,王大发最后能不能避过追杀,安享余生。

唐郁和圆宁都不得而知。

搬山九义的案子一结,唐郁又从镇抚司搬回了黛子巷的小院。

小院没什么变化,没有了李广兴组织,苏北现在很少外出,每日都赋闲在家里。

她的修为突破至一流境界,如果不和唐郁这个妖孽相比,单论武学进境,同样可称天才。

毕竟她年纪和唐郁差不多,还很年轻。

回来的第二天。

吃过午饭,唐郁拿了两个茶杯,又沏了一壶清茶,端端正正地坐到石桌前。

准备和苏北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我大伯和唐无火已经回去了。”

苏北一袭红裙,安静地坐在他对面:

“我知道。”

“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第一次看到你的飞刀…”

那柄飞刀是唐青羽留给唐郁的,刀柄处刻有唐字,代表着唐门亲传的信物。

信物的样式各异,但无一例外都会有唐字标识,比如唐青仁的就是一枚飞镖。

据苏北所说,银色飞刀制式的信物,这些年来只有唐青羽。

唐青仁已经不允许门内亲传再制作同样式的信物。

所以看到他的飞刀的时候,苏北立刻就认出来,他是唐青羽流落在外的血脉。

因为银色飞刀是唐门弟子信物,但唐郁仍不是唐门弟子,所以飞刀被唐青仁收回了。

他说如果唐郁决定回归宗门,并且被接受的话,那柄飞刀就继续给他来继承。

唐郁倒是没什么意见,飞刀在他手里已经沦为处理食材的工具,大于宗门的象征意义。

这其实算是对宗门威严的一种亵渎,收回便收回吧,唐青仁比他更加宝贝那柄飞刀。

唐郁好奇地问道:

“那你呢?”

“你是亲传弟子?”

苏北摇了摇头:“我只是外门弟子。”

“外门弟子唯有天资出众以及有重大立功,方才能被收入内门,外姓弟子也会被冠以唐姓。

之后内门弟子要被门主或各位长老收作弟子,方才称之为亲传。

亲传弟子,是一家宗门之传承根本,也是重点关注和培养的对象。”

唐郁微笑着问道:

“那将我带回宗门,算是重大立功吗?”

苏北定定地看着唐郁,半晌吐出一个字:

“算。”

“所以你离开川北,随我游历至此,也是任务所致。”

苏北眼睛仿佛氤氲着一层雾气,又过了半晌,缓缓答道:

“是。”

唐郁轻吐一口浊气,算是搞清楚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明白了。”

唐郁忽然展颜一笑,安慰道:

“唐门,我会回去的。”

苏北微不可察地点点头,秀口轻启:

“不急,我等你。”

时间一晃而过,季节更替,年节将至。

呼啸的北风好像野兽在凄厉吼叫。

唐郁身上穿着黑色劲装,外面披了一件镇抚司玄色锦袍,驾马奔腾在一条乡间小道上。

透过稀疏而暗淡的枝叶,一座小镇赫然出现在眼前。

沥水镇。

在锦城以西。

川江支流沥水,从小镇边上蜿蜒而过。

像一条银色玉带,将小镇环抱起来。

唐郁在镇口下马,牵马继续往镇子里走去。

镇子上来来往往人流如织。

人很多。

道路两旁的摊子和小贩则更加热闹。

买卖的大多是各种年货,屠苏酒,爆竹,春帖,桃符以及各种瓜果。

人群三三两两聚在摊子上挑挑拣拣,不时传来一阵阵欢声笑语。

红红火火,一片喜庆祥和。

唐郁也被喜气洋洋的气氛所感染,嘴角不自觉挂上一抹微笑。

走到街角的一处茶铺。

里面更加热闹。

茶博士坐在火炉旁边,一手端着一壶茶,一手摇着折扇,滔滔不绝口若悬河。

众多茶客围在他旁边,一边喝茶,一边烤火,一边听个响儿。

茶博士讲的是,这九州江湖上的新鲜事儿,其中尤以川蜀为重。

唐郁将马匹系在后面的马槽,然后在最外面挑了个空桌子坐下来。

凭借他的耳力,即使坐在最外面,也能将里面的声音听得清楚。

而且外面茶桌对着街道,视野和风景更好,除了寒风呼啸之外,没什么缺点。

整个茶铺上,只有唐郁坐在外面,因为气温是在有点儿冷。

茶摊伙计穿着棉袄,两只手拢在袖子里面,一路小跑出来,一张嘴,一股白色呵气冒出。

“客官,您这身板,真是硬朗?”

“这风吹着,一点哆嗦都不打。”

唐郁微微一笑,将腰间的黑刀解下,放在茶桌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只要勤于锻炼,你也可以。”

“一壶热茶,两碟小菜,再给我的马儿加点儿草料。”

伙计瞥了一眼黑柄黑鞘的厚背刀,脸上的笑容顿时咧到了牙根:

“好嘞,您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