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沉还是第一次被堵得哑口无言。
他知道殷家亏欠了殷宁很多,在得知她曾经是往生岛那起轰动全球的“日蚀计划”里的试验品,也是唯三存活下来的人后,更是万分震惊。
他无法想象她承受了多少,也无法真真正正地与她感同身受,但他知道……
殷宁不欠殷家什么。
相反的,殷家甚至亏欠了她不少,无论是盛锦的死,还是她在那场车祸中失去的双腿。
或者说,殷家实在是亏欠了她太多。
见殷沉陷入了沉默,一时半会儿没有开口的打算,殷宁也不想为难他,继续淡声说了下去:
“我已经和司衍说清楚了,我给他三天的时间,签字离婚。”
见殷沉朝她递来了复杂的眼神,殷宁毫不回避地对上他那深幽的视线,一本正经道:
“二叔不必太过担心,我想,就算签字离婚了,他应该也不会怎么为难殷家的。”
作为殷家的家主、殷氏的现任掌权者,殷沉要考虑的事情实在是太多。
可那些劝诫的话语到了嘴边,他却无法说出口。
他不是一个感性的人,亲缘也向来淡薄,对殷宁这个侄女,有过愧疚与怜惜。
但这份单薄的感情,是无法与家族利益相媲比的。
殷沉似乎斟酌了很久,最终还是沉沉地放下了手里的瓷杯,低声道:
“你前半生孤苦飘零,盛家遭受剧变,你历经艰辛才得以存活,现如今盛浮突然遭遇了意外,宁宁……”
“放眼整个帝都,还有比司衍更真心待你的人吗?更何况,你对他,也不是全然没有一丝感情。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你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殷宁自然不能将司衍的另一重身份(长生门-门主)说出来,也不愿再提那些怎么也无法磨灭的过往。
于是,她选择了一种最简单,也最敷衍的答法。
她那纤细的手指随意地拨开了耳侧的长发,将它们尽数拢到耳后,唇畔扯出一丝极浅的弧度:
“没什么,只是我不能再接受与他在同处于一个屋檐下了。”
“或许这种想法在二叔你的眼里看起来很任性,但这么多年来,二叔身边也没有一个固定的人,想必二叔对伴侣的要求也是极高的,应该能了解我的心情才对。”
“我自知没有接手殷氏的本事,所以殷氏还得依靠二叔,但我手里的股份还是不少的。如果二叔不能从容地把我当成侄女对待,那么,不如把我当成公司的股东吧。”
言尽于此。
不是说她的身体里还流淌着殷家的血吗?
看到了吗,殷家的血脉就是如此冷血,不近人情。
殷宁没有更多要说的了,于是款款起身。
在即将转身的那一刹,身后传来了一道极沉的低唤。
“宁宁。”
殷沉那双漆戾幽沉的黑眸盯着她冷漠的背影。
“如果这是你自己选择的路,那就不要后悔。我可以为你收拾离婚以后的烂摊子,这是殷家欠你的。但未来的路上,你未必不会后悔。”
闻言,殷宁稍稍愣了愣,随后慵然侧过了身,朝着殷沉露出了迄今为止最明艳的笑容。
“二叔多虑了,这么多年,唯一让我感到后悔的事情……”
“就是十多年前,没有在m国的海里淹死。”
话落,殷宁不加犹豫地决绝转身,脸上的笑容也在一瞬间收束消失,绯红的瞳眸冰冽得骇人。
*
刚踏出门槛,一抹娇软的身影就迎面扑进了殷宁的怀里。
她本想闪避,可却被东漓提前预判到了,被她扑了个满怀。
东漓环着殷宁的细腰,在她的怀里扬起了精致的小脸,满脸担忧:
“珂珂,他没有为难你吧?”
东漓口中的‘他’,自然指的是殷沉。
殷宁如实摇了摇头,“没有。”
准确说起来,殷沉被她为难了还差不多。
东漓这才松了一口气,松开了紧紧环抱着殷宁的手臂,试探性地询问:
“珂珂,你去祭拜北溟了吗?过几天……我们一起去吧。”
殷宁简短地答,“我已经去过了。”
言下之意,短时间内她不会再去了。
北溟的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得算在她的头上,如果不是她……
北溟也不会死在微生雅和阑的手里。
可是,时至今日,让殷宁仍旧感到古怪的是。
微生雅是如何调查到北溟这个人的?
直到北溟的死讯传来前,甚至连司衍都不知道北溟的存在,微生雅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时,东漓倏然攥住了她的袖口。
“言褚墨那家伙呢?他去了祭拜北溟了吗?虽然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但他应该不至于如此冷血吧,连祭拜都不去祭拜一下。”
言、褚、墨。
这个名字像是某种禁-忌一样,在殷宁的脑海里翩然掠过。
是啊……
唯一和北溟有联系,又和微生雅有联系的……
不就是……言褚墨吗?
他既然能在微生雅的帮助下悄无声息的除掉凌家的大少爷。
再除掉一个北溟,又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东漓盯着殷宁渐渐冷却下来的神色,不安地牵着她的袖口晃了晃,忧心忡忡。
“珂珂,你还好吗?你的脸色看起来……”
很不好……
殷宁不由得处于一种极度的迷惘之中。
为什么……?
言褚墨为什么要除掉北溟?
北溟明明和他无冤无仇,甚至曾经是无话不谈的好兄弟。
为什么?他怎么能这样?!
殷宁好半晌儿才消化完这个信息,恍惚地抬手,拨开了东漓紧攥着她袖口的手指,轻轻摇头。
“我没事……”
不,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板被再度打开了,从门缝里溢出了一道掺带着疑惑的沉吟:
“言褚墨?凌氏集团的主席、凌家的女婿?”
“你们几个之间的关系,还真是一次比一次出乎我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