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惊,羞愧,掩饰,各种情绪在殷雪颜那张整容痕迹过重的脸上恍惚闪过。
指向殷宁的矛头、竖起的一根根荆棘利刺尽数收起。
她抓起了被子,试图想要遮盖自己的脸。
她最不想见到的人,此刻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司衍的出现,让殷雪颜自以为然的认为,这也是殷宁报复她的计划中的一环。
毕竟,整个帝都,几乎没有人不知道她对司衍的心意。
想到这里,殷雪颜死死攥紧了被子,对殷宁的恨意再度达到了巅峰。
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殷宁纹丝不动地驻留在原地,一双猩红如血的绯眸依旧锁着病床上的身影。
“宁宁。”
司衍拄着手杖来到了殷宁的身后,温柔地低唤出她的名字。
殷宁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被注入了一剂镇静剂,这才将快要抵达临界值的情绪全部压了下去。
司衍从身后执起了殷宁的右手,温热的手指穿过了她的指缝。
“让我和她谈谈吧。”
显然,这句话中的‘她’,指的是企图将自己完全遮掩住的殷雪颜。
闻言,殷宁侧过了脸,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接着便迈步走向了窗户边上的座椅,利落地坐下。
司衍这才将目光移到床头,看着像是鸵鸟一样想要隐藏自己的殷雪颜,一如既往温和而疏离地打了招呼:
“好久不见,殷二小姐。”
“司衍……”殷雪颜低垂着头,十指尽曲,抓着头发,无力嗤笑。
一头乌黑凌乱的长发之下,是一双血丝密布、疲惫不堪的眼睛。
随后,她缓缓地抬起了头,仿佛时间就此凝结,干涩的唇翕动:
“就连你……也要来看我的笑话吗……”
司衍像是听不明白她的意思一样,淡然反问:
“二小姐,你为什么会这样认为?”
殷雪颜盯着床尾这道颀长的身影,目光逐渐移至到司衍的脸上,像是出了神一样。
接着,她狠狠抓了抓指缝里攥着的被子,冷嗤:
“在我风光无限,眼里只有你、一心爱你的时候,你对我视而不见。而现在,我沦落到了这个田地,你却来看望我?你不是来看笑话的,又是为了什么……?”
爱恨有时候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殷雪颜靠在了床头,阖上了眼。
“算了,我现在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说起来,走到这一步也怪我太大意了。殷宁,你无非是想知道当年那场害死你母亲的车祸是谁主使的,对吗?”
“可惜,我这里没有你想要的答案。”
这无关痛痒的语气,像是早就看淡了生死,如果不是殷雪颜的手指一直死死攥着被子,殷宁说不定会真以为她做好了抉择、决心赴死了。
“而且,殷宁,就算我知道那起车祸的真相又如何,我也不可能告诉你的。所以,你们大可不必在我身上继续浪费时间了,动手吧。”
说到这里,殷雪颜睁开了眼睛,现如今她这张整容痕迹过度的脸上,唯有一双眼睛还是从前那般无瑕。
可惜的是,她已经被恨意冲昏了头脑,眸底蓄满了妒恨的火焰。
显然,司衍也不是很相信殷雪颜的这番说辞,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淡淡地询问:
“你真的毫无留恋,毫无牵挂,一心求死吗?”
回应司衍的是轻蔑又讥诮的不屑。
“就算有,她会让我活着吗?”殷雪颜意有所指地望向了窗边的殷宁。
风水好像真的会轮流转,曾经那个软弱无能、谁人都可欺负的小女孩,现如今竟然蜕变成了这副冰冷无情的修罗模样。
不仅腿修复好了,还继承了千亿家产,甚至脸也长开了,更出众了。
就这样,殷雪颜心中的妒恨之火越燃越盛。
就在这时,那道疏离温静,听起来好像很亲切,但又永远触及不到的嗓音拉回了她的注意力。
“如果现在有一个机会,可以保你不死,还能让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你会牢牢抓住吗?”
前几秒,殷雪颜像是真的被这个提议惑住了一样,眼神略微有些波动。
可她的唇角随即绽开了更加讽刺的笑容:
“呵……司衍,你真以为我蠢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了吗……隔着这么多仇恨,她怎么可能放过我?”
司衍似乎早就料到了殷雪颜会是这种反应,他并没有被殷雪颜讥讽的语气和嘲弄的神情所扰,反而更加从容了。
“二小姐,你不相信宁宁,那我呢?”
殷雪颜不由得重新打量起了司衍。
说实话,她绝不会相信殷宁做出的承诺,也绝不认为殷宁会轻易地放过她。
可是……如果是司衍,那就不一样了。
她不相信殷宁,但司衍……或许还是值得信任的……毕竟司衍的品行向来挑不出诟病。
再说了,她不想死!
谁活得好好的会想死?
虽然嘴上说着‘动手吧’,但如果哪怕有一丝活下去的机会,她都不会轻易放弃。
即便殷雪颜的全脸做了修复手术,各种微表情在她的脸上都显得格外僵硬,但还是能隐隐看出一些波动和挣扎。
看到这一幕,司衍就已经料到殷雪颜最后会如何选择了。
他无声无息地勾起了薄唇,动听磁性的音节轻而易举地击碎了殷雪颜的最后的迟疑。
“二小姐,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除非……你真的甘心下半生永远被困在这方寸之地里。”
*
疗养院的花园里,殷宁顶着刺眼的阳光,冽冽的风将她丝绸般的长发吹得凌乱纷飞。
已经快要下午四点了,花园里没有什么人,殷宁的步调不算轻快,嗓音也是柔和的:
“我这两天……是不是耽误了你很多的行程?”
“怎么会。“
司衍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牵着殷宁的手指紧了紧。
“风炎今天早上刚好出了院,有他分担处理,不会有什么问题的。而且,我也很久没有像这样休假了。”
殷宁注视着地上的影子,看着她和司衍相牵相扣的手指,绯红的瞳眸里潋开了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涟漪。
“怎么一直盯着地上看?”
殷宁立即回过了神,抿起了红唇,转移话题:
“你真的觉得……殷雪颜能撬得开殷远川的嘴?”
司衍刚刚在病房里向殷雪颜做出了承诺,如果她能够从殷远川那里打探到当年那场车祸的真相,就给她一条活路,保证她衣食无忧。
当然,如果她做不到,那她的后半辈子,就只能永远地被困在这里了。
刺骨的寒风拂过脸颊,伴随着一道融在风声中的温和男音。
“或许呢,至少这也是一个机会,不是吗?”
*
晚上。
身着一件单薄睡袍的殷宁盘坐在沙发上,刚从浴室走出来的男人带着一身水汽坐在了她的身边。
殷宁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手机屏幕上,头也不抬地问道:
“你明天难道也不打算去公司吗?”
话音刚落,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臂从殷宁的背后环过了她的腰,将她朝着一个充满热度的胸膛里一带。
低哑磁性的耳语紧接着从耳骨处压了过来:
“这才过了两天,你不会就已经开始厌烦我了吧……?”
闻言了,殷宁放下了手机,侧过了脸,清冷的神情透着几分认真。
“我已经没事了,情绪也都调节好了,所以你不用特意腾出时间陪我。”
这样近在咫尺的距离维持了很久,司衍慵然失笑:
“为什么你不理解成,是你在陪着我呢?”
殷宁对他的这个逻辑哑口无言,过了一会儿,才小声嘀咕了一句,“到底是谁在陪着谁,你心里清楚……”
话落,她拍开了男人环在她腰际的手掌,抓起了手机,利落起身。
“很晚了,休息吧。”
殷宁起身的动作流畅利落,没有一丝停顿,可即便如此,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还是找准时机抓握住了她的手腕。
“宁宁,你好像忘了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