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拍卖会场的嘈杂喧闹,拍卖所顶层的雅间里就安静得多了。
寂静的氛围下,快要燃尽的檀香冒着缕缕丝雾。
古色古香的装潢里,茶艺师正专心煮着茶,岁月静好,将人从喧嚣的凡尘拉到了清幽脱俗之境。
自踏入这间房的第一刻起,殷宁就察觉出了这个房间里潜伏着至少四名侍从\/保镖。
这时,一道低沉沧桑的嗓音幽幽地从屏风后传了过来。
“我还以为,我这个快要入土的老古董已经请不动司少爷了。”
司衍止步在了屏风前,摘下了面具,隔着一道屏风,他温和谦逊地向屏风后的身影‘赔了罪’。
“太公说笑了,之前有些要事,所以耽误了时间,如有冒犯,晚辈在这里向您赔罪。”
闻言,屏风后的人影沉默了片刻,才慢悠悠地感叹道:
“如果我家那小子能有你半分谦逊知礼,倒也无须我整日为他操心了。”
“好了,不要一直杵在那了,听闻司少爷也是擅弈之人,过来帮我看看这盘棋局,该如何解。”
闻言,司衍移动了脚步,绕过了这宽大的屏风,屏风后的景象清晰地映入眼帘。
只见一名身着黑色唐装的老人正端坐在主位上,尽管已是暮年,头发花白,却没有令人感到垂垂无力的老态,反倒威仪十足。
一只花色斑斓的鸟雀正乖巧地站立在老者手边的桌子上,它那艳丽鲜亮的羽毛,就像是调色盘里的油彩。
殷宁跟随司衍绕过了屏风,接着和屏风后的其他侍从一样,退到了一旁。
就在这时,她敏锐地感觉到了从主位上朝她递来了一道极其深沉的视线。
可当她抬眼望去时,那道目光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若有似无地在殷宁身上扫过后,阎深抬手招来了司衍,让他在自己对面坐下,一同研究眼前桌面上的棋局,寻找破局之法。
司衍优雅入座,执起了白子,在即将落子前稍稍顿了顿。
“晚辈棋艺不精,可能要让太公见笑了。”
“无妨,你尽管落子,纵然你再自谦,想必也比我家那混小子强得多。”
说话的同时,阎深抬手招来了侍从,示意奉上新茶。
很快,两盏香茗被身着唐装的侍从恭敬地呈了上来。
这期间,无论是阎深,还是司衍,都将注意力放在了眼前的棋局上,谁也没有主动出声,室内安静得只能听见落子声。
阎深端起了茶盏,另一只手捻起黑子,在错落的棋盘上落下足以定下乾坤的一子。
司衍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多余的神情,尽管在棋局上被步步封锁、围剿,他也依旧没有丝毫的焦虑,温淡如水。
阎深啜饮了一口茶水,在即将放下茶盏时,忽地注意到了什么。
他先是一怔,随后笑着感叹,“呵……你小子……”
“在太公面前献丑了。”
司衍松开了手指,白色的棋子从他的指尖滑落,这盘棋已经没有再继续下的必要了。
再来一步,他就能将这死局破解。
阎深看着满盘黑白交错的棋局,眸光变得幽远深长。
“善弈者,通盘无妙手啊。”
这句话是说,一个会下棋的人,往往一整盘棋是看不到一招致胜、力挽狂澜的绝招的,因为他一直在全盘布局、运筹帷幄。
司衍端起了茶盏,没有急着品茶,“太公传我过来,应该不只是为了让我陪您品茶、下棋吧。”
“司衍,你什么时候也变成急性子了?”
阎深抚着那只红雀的羽毛,布满褶皱的瘦削手指轻点着雀儿的脑袋,沉沉感叹:
“也是,你们这一辈中,其实真正沉得住气、心无旁骛的,也就只有凌家那小子。”
“奇怪的是,明明都是一家人,他唯一的弟弟还没有他一半稳重,甚至比我家那混小子还冲动,真是可惜了……”
阎深口中的‘凌家那小子’指的是前几天遭遇意外空难的凌家长子-凌泽夕。
司衍摩挲着瓷杯的手指难以察觉地一顿,随后无声无息地将瓷杯放下。
终于,说到重点了。
凌泽夕遇难后的这几天,帝都各大媒体格外关注其他几大世家的动向。
因为眼下无疑是对凌氏下手的最好时机,而有这个能力在这个节骨眼对凌氏下手的,自然要数其他三大世家了。
然而,令所有人出乎意料的是,其他三大世家……竟然没有半点要出手的迹象!
殷沉这段时间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甚至还出差去了一趟Z国。
阎家只有阎狱一直出入于公众场合,阎老太爷对外宣称疗养休憩,不见外客。
至于司家,司衍自从公布订婚消息后,就极少在公众场合露面。
司衍浅饮了一口清茶,温淡动听、不辨情绪的嗓音跟着响起。
“泽夕遭遇意外空难的消息的确太过突然,凌伯父一直避不见客,凌伯母更是直接旧疾发作,目前还在中心医院疗养,短时间内应该是无法出院了。”
阎深轻轻一哼,意味深长,“所以,这就是凌正贤这么着急忙慌地把凌氏交给一个外人的原因吗?”
司衍放下了茶盏,淡淡道:
“太公,您刚刚也说了,绯寒还没有泽夕一半稳重,凌伯父会把凌氏交给言家二少爷,应该也在您的预料之中。”
和阎深这样老谋深算的人说话,不需要兜兜转转的绕圈子,反正他早就将其他人都看穿、看透了,也没什么伪装的必要。
闻言,阎深原本顺着红雀羽毛的手指一收一紧,掐着雀儿的脖颈将它提溜到了一旁。
他接着低低地笑了:
“和你说话向来不用费功夫,那我就开门见山的问了,司家小子,你一直没有出手,是在等我这边的风向吗?”
司衍注视着桌面上的棋局,刚刚那只被阎深提溜走的红雀在这时踏着轻盈的步伐来到了他的手边,柔软的小脑袋蹭了蹭他的衣袖。
司衍任由着这只红雀攀上了他的袖口,站在了他的手腕上。
他温温淡淡,谦谦和和地表示:
“在现如今的很多场合中,太公您的一句话抵得上晚辈的十句,太公看上的、想要的东西,您还没出手,晚辈自然不敢贸然行事。”
“你……呵……”
阎深先是失笑,这浮于表面的笑意没有丝毫涉入他的眸底。
接着,他脸上的笑容渐渐凝结了起来。
“司衍,你就不用在我面前说这种场面话了,我很清楚,等我哪一天真正入土后,用不了多久,四大世家就都是你说了算了。”
司衍伸出了手,抚了抚手腕上这只红雀背上的鲜亮羽毛,淡若清风般的嗓音徐徐响起。
“太公实在是太高估晚辈了,晚辈不敢当。”
阎深那深沉的目光紧锁着司衍这温淡英俊的容颜,沧桑却不浑浊的紫眸里隐去了一丝幽澜。
“若再早个五年,或许殷沉可以将你未形成的羽翼尽数折去,只可惜……殷沉夺权太晚,上位也太晚,已经失去了最佳时机。”
阎深又怅然地摆了摆手。
“如果凌泽夕没有遭遇之外,或许这小子还可以对你形成一道制衡,现如今,也只剩可惜了……”
“罢了,你们新一代之间的较量,我这个老古董没兴趣、也没精力管了。”
话落,阎深沉沉地凝望着司衍,开门见山地道出了今天谈话的重点。
“司衍,我年事已高,没有精力和你们这些年轻人斗来斗去,我可以如你所愿,不掺和进这次凌氏的风波,但是,你需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听了这话,司衍轻轻拎起了红雀的脖颈,将它放在了棋盘上,礼貌性地看向阎深。
“太公请言明,晚辈洗耳恭听。”
“不久前司家和殷家公布了联姻的婚讯,这个婚约,必须作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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