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他自己爱生气。”
张念霞抿抿唇,“我都听见了。你干嘛说那话,要是爸妈不供你上学,你咋办?”
“怕啥?”张念安朝外走,“村里有助学金,他不供我,我还跟村里借款!”
“小安,你去哪?”张念霞在身后追问。
张念安头也没回,“出去走走,你别管了。”
目送着张念安出了家门,张念霞一脸担忧。
出了门,张念安漫无目的地在村里晃荡。
快过年了,天气冷得很。天色阴沉沉的,云层压得很低,像是想下雪的前奏。
有不怕冷的孩子们呼啸着从他身旁跑过,有一个孩子跑过他身边的时候,被路上的小石子绊了一跤,就摔在张念安脚边。
“哎哟——”
张念安怔了下,过去想把人拉起来,摔倒的小孩子已经一咕噜爬了起来。
没哭没闹,连身上的灰也没拍,冲着跑远的小伙伴们大声嚷起来:“你们等等我呀,等等我——”
“你快点!”前头传来了孩子们七嘴八舌的回应声。
“来啦!”小孩子撒腿就跑,活蹦乱跳。
张念安目送着他跑远的背影,嘴角微微扯动,露出一个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容。
这些孩子……无忧无虑的,真好。
张念安转身,望着远处枯黄的山头,吐出一口白雾。
“这不是念安吗,你在这转悠啥?”
张念安正在出神,一个粗犷的男声传入他的耳朵。
他回过头,三个人朝他这个方向并肩走了过来。
“长明叔,有财叔,同胜叔……”张念安同来人打了招呼。
喊张念安的是张有财,跟他搭话的是李长明。
李长明上下打量着张念安,“天这么冷,你在这转悠啥?”
“没啥,”张念安不想说,反问回去,“长明叔,你们这是干啥去?”
“去念秋家……”李长明答了半截,反应过来,“你这小子,你是不是也想去找你二姐?有这山底下转悠啥,走,跟叔一起上去。”
张念安下意识地拒绝,“不了,我不找二姐。”
不找人?李长明和陈同胜对视一眼。
张有财大大咧咧的,“不找人,你在这瞎转悠啥?这一片又没人住。”
张念安语塞。
“行了,你问那么多干啥?”李长明打圆场,“念安可是咱们村的高材生,以后保不准还是咱村里第一个大学生,他懂得可比你多多了,就是跟你说了,你也整不明白!”
张有财撇撇嘴,“嘁,学问再好,他也得喊我叔!张念安,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张念安扯动嘴角,笑笑没答话。
“行了行了,张有财,你少欺负个孩子。”李长明拍拍张念安的肩,”你真不跟我们上去?”
“不去了,长明叔,你们上去吧。”张念安再次拒绝。
“那行,那你也赶紧回家,天阴得很,别在外头晃悠,回头吹了风冻感冒了,自个遭罪。”
李长明交待两句,跟张有财、陈同胜一起朝山道走去。
张念安也转了身,慢悠悠地朝家的方向回。
他本来想去找二姐的,到了山脚下又犹豫起来。张念安还记得上一次,他和念霞去找二姐报喜,那一场不欢而散。
二姐要是不想见到他呢?
张念安就是因为这个,在山脚下晃悠了几圈。
没想到会遇到长明叔三个人。
长明叔找二姐肯定是有正事要谈,张念安彻底打消了去找张念秋的念头。
回到家的时候,张念霞已经做好了晚饭,正站在大门口翘首张望。远远看到他的身影,张念霞飞快地跑了过来。
“小安,你回来了?”
张念安淡淡地嗯了一声。
“你,你去哪了?”张念霞觑着他的神色,小心地问,“你是不是去找二姐了?”
“没,”张念安摇头,“我没去找二姐。”
“那你去哪了?”
“村里随便走走。”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进了院子,陈翠花也在张望。看到张念安回来,她狠狠松了一口气。
“念安,你跑哪去了?”
她在屋里好容易劝住了张满山,结果一出来,张念安跑了。
那一刹那,陈翠花心里慌得不行。
“……那我就也走得远远的,让你们永远见不着……”
张念安说过的话在她脑子里盘旋。
她这个小儿子,打小话不多。跟她这个当妈的,也没见多亲近。陈翠花是真怕他说到做到,跑得没影。
她当即又跑到屋里,逮着张满山撒气。
“你咋当爹的?念安那么大的人了,长得比你都高,你还想打就打、想骂就骂,你以为念安是念平那个厚脸皮,没羞没臊,任你打任你骂?你要是真把念安给我气跑了……张满山,老娘跟你没完!”
张满山也气。
“你这个婆娘胡搅蛮缠,一开始是不是你挑的话头?要不是你说要去找那死丫头,能有今天这事?念安要气,那也是气你!”
对啊,小儿子一开始就是针对的陈翠花,他是晕了头,才会自己蹦出去跟儿子对上!
真他娘的傻到家了,他就是个棒槌!
陈翠花恼,张满山气,两口子你一句我一句又吵了起来。
吵到最后,陈翠花坐在炕上掉眼泪,张满山则板着脸抽旱烟,两口子谁也不理谁。
陈翠花委屈得不行。她死活想不明白,村里别的人家,日子都是越过越好,越过越兴旺……咋他们家,破事一堆,还越过越冷清?
念平过年不回家。
念春离家二年半,音讯全无,连封信都没。这死妮子一点都不惦记她这个当娘的!
念秋……不说也罢。
念安,动不动就拿不养老来威胁她,让她不得不服软。
念霞也是个不听话的,非要考啥学,上啥中专……上学有啥用,村里上过初中就能有份好工作,她非上这个中专干啥?
要不是中专不用家里出钱,陈翠花绝对不会让张念霞去。
张念霞也乖巧,回到家后,给了陈翠花五块钱——这是她每个月从嘴里省下来的补助,攒了个整数,过年回家时交给了家里。
看在她上学还有钱拿的份上,陈翠花没再念叨让她回家的事。
最最最让陈翠花难受的是张满山。
年轻时的张满山,对她多好啊,连洗脚水都帮她端过。两口子穷是穷了点,但男人知道心疼她,陈翠花挺得意的。
现在日子过的好了,怎么男人反而不知道心疼人了?
这到底是为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