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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枣枝下意识地就跟了上去。

上次那事,她还没跟人家道过谢。

病房里,张念松把买来的饭放进铝饭盒里,铝饭盒是第二天念杏来探病拿过来的。

“妈,饿了吧,我给你买了个茶叶蛋,一会放粥里吃。”

陈秀英半靠在床头,盖着被子。

“念松啊,你先扶我一下,妈想上茅房……”她压低声音小声说道。

病房里住的人多,城里人也讲究,人家的茅房不叫茅房,叫啥卫生间,可陈秀英说了一辈子的茅房,她改不了了。

上次说茅房,回来时就听到病房里有人正在嘲笑她。

“乡下来的就是乡下来的,还茅房,笑死个人……”

“听她那口音,可不是市里周边的,不定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

“嫌人家土?哎哟敢问两位嫂子你们进城几年了?”这是有人打抱不平的,“自己脚上的泥都没洗干净,好意思笑别人?我看你们都半斤八两,一样土!”

好心人虽然是打抱不平,但无差别攻击,陈秀英还是被误伤。

扶着她的张念松明显胳膊用力,在压抑着火气。陈秀英忙摸摸他的胳膊,想安抚住二儿子。

她那时口齿恢复的还不太清楚,仍有点含糊,“念松啊,别气啊,妈不生气。让人说两句又不掉肉,咱不跟他们一般见识啊……”

儿子猛地推开病房门,沉着脸扶着她进去,病房里正说的热闹的几个人,不好意思地止了话头。

任谁背后说人,被逮个正着,都要讪讪一下。

打抱不平的那人扫了一圈,哼了一声,对她笑着打了声招呼:“回来了?”

“哎,哎……”陈秀英重新坐回床上。

只是打那以后,陈秀英再想上厕所,就不肯再大声说出来了,只偷偷告诉儿子。

“想去茅厕?”张念松一听,忙过来扶她,“我扶你去,慢着点……”

何枣枝抱着孩子上了二楼,没找到人,又上了三楼。

刚上来,就看到了要找的人。

他正扶着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头发花白的大娘,往走廊另一边去。

何枣枝跟了过去。

卫生间门口,张念松被难为住了——常见的那个做清洁的大姐今天不在,换了个面生的。

“大姐,你帮帮忙,我一个男人,也不方便进去呀?”张念松赔着笑脸打商量。

面生的清洁大姐杵着个大拖把,一脸不耐烦:“帮不了。要是人人都跟你似的,这个不方便,那个也不方便,都来找我帮忙,那我一天到晚啥活也不用干了,工资你给我发呀?”

张念松被噎得不轻,这个清洁大姐是真不好说话,没前几天那个人和气。

“大姐,我是真没办法,要有办法我就不找你帮忙了。”

清洁大姐今天心情不好气不顺,懒得听他多说,翻了他一个白眼:“说了帮不了就是帮不了,你再想别的招去。我说你们家人也真是,明知道你妈住院,让你一个大老爷们来照顾?你们家没女的?”

张念松没再说话。

见清洁大姐铁了心不愿帮忙,张念松绕开她,准备扶着老娘再往里走走,看能不能碰到个好心人,帮他一把。

“哎,你这人咋回事,这可是女厕所,你再往里闯,我可喊抓流氓了!”

不好说话的清洁大姐举着拖把过来了,湿淋淋的拖把还在沥沥啦啦地滴水,差点洒到人身上。

“哎,你这人……”张念松饶是好脾气,也有点恼了。

“我帮你,我扶着大娘进去上厕所。”身后一个女声响起,张念松回头望去。

何枣枝抱着小满站在他身后。

“是你?”张念松认出来了她们娘俩。

这会不是说话的好时机,何枣枝放下小满,轻声交待她:“小满,你就站在厕所门口,哪也不要去,知道吗?”

张念松在旁边插话:“你放心,我帮你看着孩子。”

何枣枝扶着陈秀英进去上厕所,她常年干农活,力气还是有的,扶个陈秀英还是轻轻松松。

卫生间外,陈小满和张念松大眼瞪小眼。

张念松先开口:“你跟你妈来医院干什么?”

小满站的有点累。她头还有点晕,身上软,有点站不住,自来熟地拉拉张念松的衣角:“叔叔,我不想站着。”

张念松秒懂,弯腰把她抱了起来。张念松的个头比何枣枝高的多,小满很喜欢这个高度,好像她比所有人都高。

她把脑袋歪在张念松肩头。

“你在发烧?”张念松感觉到肩膀处传来的不正常的热度。

“嗯,我生病了。”小满蔫蔫地回答,“叔叔你呢,你在医院是谁生病了?”

张念松答道:“是叔叔的妈妈。”

“她怎么了?”小满问。

张念松不知道怎么跟个小孩子解释脑溢血这样复杂的名词,笼统应付了一句:“她也生病了,所以要住院。”

小满很同情,“她打针吗?”

“打啊。”

“打针很疼的。”

张念松又秒懂:“你打针了?”

小满点点头:“我发烧了,医生阿姨说我要打针……”

“那你打针哭了吗?”

哭了的,但是小满不想承认,她摇摇头:“我没哭。”

张念松夸她一句:“真的?小满真勇敢。”

卫生间门口,何枣枝扶着陈秀英,两人默默地看着一个男人抱着一个小女孩,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有问有答的画面。

把陈秀英送回病房后,陈秀英拉着何枣枝的手道谢:“闺女,谢谢你呀。”

何枣枝摇摇头:“大娘,你可别说谢,要说谢呀,是我该谢你儿子。”

她把上次在河边的事说了一遍。

“大娘,当时我太着急了,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误会了他……”她抬头对上了张念松的眼睛,“我欠你一句道谢,也欠你一句对不起。”

张念松还抱着小满,闻言忙道:“不用不用,那事我没放在心上。”

何枣枝伸手抱过小满,“总之,还是要谢谢你。”她又跟陈秀英道别:“大娘,我就先带孩子走了,改天我再来看你。”

人走后,陈秀英一直看着病房门口:“多好的闺女……”长的又温柔又和气,可惜已经嫁人了,连孩子都那么大了。

张念松坐在床边,喂她吃饭:“嗯。”

陈秀英吃一口饭,叹一口气。

听着亲妈的一声声叹气,张念松鬼使神差冒出来一句:“妈,她其实……早就离婚了。”

陈秀英睁大了眼睛。

二儿子唯恐她不相信,又冒出来一句:“她就是何枣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