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南市时,车直接开到了车站派出所。
闫立武正在所里。
他看着从车上下来的孙文斌,深深吸口气,上前重重地拍在孩子单薄的肩背上。
“文斌,你爸没了。”
“我知道,我姐跟我说了。”孙文斌表情很淡,没有悲伤也没有喜悦。“闫叔,他怎么死的?”
孙得胜的案子破得比想象中快。蒋老六的邻居有人举报,蒋老六和孙得胜在大年二十九晚上,在蒋家吵起来过。
吵得很凶,差点打起来。
孙得胜离开时嘴里骂骂咧咧,还踹了一脚蒋家的大门。
“公安同志,”蒋老六的邻居偷偷摸摸地给公安通风报信,“你是没看见,当时蒋老六看着孙得胜的背影,那个眼神瘆人的哟……”
当着公安的面,邻居打了个哆嗦:“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公安问:“他们为什么吵架,你听清了吗?”
邻居点点头:“为了钱。”
蒋老六说孙得胜多拿了他的钱,孙得胜不承认。孙得胜反咬一口蒋老六输不起想赖账,蒋老六也暴怒。
“他们那种人,除了为钱吵起来,啧啧啧,还能为了啥。”邻居话里话外透着一股子已看清人情冷暖的通透。
公安点点头,谢过了蒋老六的邻居。
闫立武大年二十九那天也曾来过蒋老六这里,在蒋老六家里撞见过孙得胜。除了孙得胜,还有两个人。
公安迅速出击,在这两人家里把人逮到,带到了派出所。
一到派出所,两个人撞了个对脸,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两人被分开关押,分别审讯。
“公安同志,孙得胜这事可不赖我们,我可冤枉死了。你们要找人,就去找蒋老六啊,蒋老六和孙得胜更熟一些。”
“老实点,”公安拍了桌子,“蒋老六那里我们也会去查,现在说的是你的问题!你老实交代!”
“大年二十九那天下午,你去蒋老六家里了吗?”
“……去了。”
“去干什么?”
“呃……”
公安冷眼盯着他,“隔壁屋里可还有一位,你不老实,有人老实。”
“去……打……打牌。”男人脸上浮现讨好的笑,“公安同志,我……我就是去玩一下,真的,我就是……就是想玩玩牌。”
公安很严肃,并不为他的讨好所动,“打牌玩钱了吗?”
“呃……”
“我劝你老实点。”公安又拍了桌子。“开口前想清楚。隔壁那位会不会替蒋老六隐瞒?到时候你不说自有别人说!”
男人擦了擦额上的汗:“玩了点,真的,就玩了一点钱。不过公安同志,您是不知道,那几天邪了门了,钱全被孙得胜那小子赢回去了。”
两位审讯的公安对视一眼,在笔录上刷刷作着记录。
“孙得胜赢了很多钱?”
“可不,那两天他就没输过。”
——问题是,孙得胜的身上并没有找到钱!
公安把这个问题记了下来,继续审讯。
“孙得胜和蒋老六后来吵起来是因为什么?”
“公安同志,你不知道,孙得胜那孙子忒不是东西,他把赢的钱拿走也就算了,我们也不说啥,可他把蒋老六放一边的钱也偷偷塞自己兜里了,被逮到了还不承认,非说这钱也是他赢的。这不是耍无赖嘛,蒋老六就和他吵起来了……”
“打起来了?”
“没有没有,被我们拦住了,没打起来。孙得胜离开时,还是活着的。”男人忙一口否认。
从另一个人身上审出来的结果大同小异,这两人说的应该是实话。
闫立武带着人把蒋老六也带到了派出所。
蒋老六竭力保持着镇定。
“公安同志,我承认,二十九号那天晚上,我和孙得胜吵起来过,可我没杀人啊。就为那一点点钱,我也犯不上啊。”
“一点点钱,不是吧,”闫立武如鹰般的眼神盯牢了蒋老六,“小三百块钱,这可不是笔小钱。”
“那……那也不至于杀人,”蒋老六脸上甚至有几分笑意,“杀人偿命,这道理我懂,我不敢。”
蒋老六死不承认,闫立武和他耗上了。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蒋老六老婆身上。那女人偷偷收拾了家里的细软钱财,想跑,被盯着蒋家小院的公安逮个正着。
从蒋老六老婆身上搜出了二百七十六块钱,其中一部分钱上面还沾有血渍,应该是孙得胜的血。
蒋老六的老婆一到派出所就慌了神,竹筒倒豆子,把蒋老六给卖了。
“公安同志,这事跟我没关系,全是蒋老六一个人干的。我劝过他,可他不听啊。”
“他记恨孙得胜多拿了他的钱,还骂他输不起。孙得胜走后,他就琢磨着要给孙得胜一个教训。我以为他就是去揍人一顿,我也没想到他敢杀人啊。”
蒋老六老婆脸上全是鼻涕眼泪,哭得惨兮兮。
“大年三十那晚,他吃过饭,说有事要出去一趟,我也没想那么多,就让他去了。到了半夜他才回来,回来后身上全是血,他说……他把孙得胜杀了。”
“公安同志,当时我吓坏了,也不敢再招惹他,就听他的吩咐,把染血的衣服烧了。这些钱是他从孙得胜身上掏出来的,给我让我收好。”
“我……我糊涂,”蒋老六老婆捂着脸哭,“我对这二百块钱动了心,就……就听他的,把钱藏起来了……”
孙得胜的案子就这样破了。
蒋老六对着他老婆破口大骂:“死女人,老子就死在你手里,你跑他妈的跑,你心虚个什么劲,孙得胜又不是你杀的,你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啥事没有。这些公安没证据,他们逮不到我,你他妈你一跑你把老子害惨了……”
闫立武把案情简单给孙文斌讲了讲,最后拍拍孙文斌的肩膀:“蒋老六杀了人,他必会受到法律的严惩。至于你家里的事,文斌,节哀。”
二百七十六元是赌资,被罚没充公,孙文斌一分钱也没得到。
他曾经替孙文斌争取过,但是法律自有规定,闫立武也没办法。
他一下又一下拍着孙文斌的肩。
“闫叔,我没事。”孙文斌脸上没有表情,“他活着和他死了,对我来说没啥区别。不对,他死了对我可能还是件好事。”
钱没了,他还能再挣回来。这一次,不会有人再来强抢他辛苦赚回来的钱了,毕竟他已经死了。
孙得胜的后事办得很仓促也很简单,连灵堂都没布置,连个来吊唁的人都没有。
一把火,把孙得胜烧成了一捧灰。
幸好孙得胜人虽走了,还留下了一间破烂的小院,好歹给孙文斌留下了个遮风挡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