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入十二月,山里就下了一场鹅毛大雪,四面山头都变成了白色,四山河也结了冰。
张家庄十月就开始收玉米,收完玉米种小麦。等到下雪时,地里的麦苗一夜落雪,第二天清晨,农田盖上了厚厚的白色棉被。
张家庄的老庄稼把式都高兴地咧开了嘴。
农谚说的好:“冬来雪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这刚入了冬,就下了第一场雪,明年一定有个好收成。
张念平是和张念松结伴回的家。十月份时村里通知,镇上招募人手去镇西荒地开荒,张家庄去了六个,其中就有张念平和张念松。
张念松是不想在家呆,主动去的。
张念平是被赵晓芬逼着去村委会报名,被动去的。
赵晓芬原话是:“张念平,你是个男人,娶得起媳妇就要养得起媳妇。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娶了我就要让我过好日子。每年两身新衣裳不为过吧,擦脸的也得有吧,其他人家新媳妇有的,我也得有。”
张念平一副哭丧脸:“可听人讲干的活可累了,担土平坑,还要砍树,树根也都要刨出来……”他连连摇头,“太累,我不想去。”
“年纪轻轻,累点怕啥。”赵晓芬不是陈翠花,没那么惯着他,“你没听村支书说的,一天管三顿饭,还有五毛钱工钱,这可是净赚。”
她掰着手指算:“一天五毛,十天就是五块,一个月就十五呢。”她恨铁不成钢的盯着张念平:“一个月十五,你不去也得给我去。”
张念平背过身不看她:“反正我不去。”
下一秒耳朵就被人拎了起来:“你去不去?”
“哎哎哎,你轻点轻点……”张念平顺着赵晓芬的力道转身子,他耳朵要被他媳妇拧掉了。
娘的,在赵家他看到过他丈母娘拧老丈人耳朵,当初他还偷笑,没想到当妈的绝技传给了闺女,闺女使到他身上了。
“我再问你一遍,你去不去?”赵晓芬拧着男人耳朵,继续逼问。
张念平认怂:“去去去,你赶紧松手……”
“哼!”赵晓芬听到满意的答复,才心满意足松开手。
手下的耳朵已经变得红通通一片。张念平揉着耳朵,满腹委屈。
下手真重,他的耳朵疼死了。
见他一直喊疼,赵晓芬走了过来:“手拿开,让我看看。”
拿开张念平捂着耳朵的手,赵晓芬把耳朵拨开——哟,手重了,耳朵后面被她指甲划破了个小口子,冒出了血珠子。
怪不得这家伙喊疼。
不动声色的用指肚把血珠子擦掉,赵晓芬心虚地安抚了下男人。
“行了行了,吹吹就不疼了。你说你也是,早点答应不就不用吃这苦头了嘛。”
张念平委委屈屈的伸胳膊搂住了赵晓芬的细腰:“媳妇,真要去啊?”
赵晓芬正给他耳朵吹风的动作顿时止住,眉头又皱了起来:“咋,你又要变卦?”
“不是不是,”张念平搂紧她,“可是去了就回不来,听说要住在工地上,住在帐篷里,好多大男人睡一个帐篷……”
他脸上带着嫌弃,和大男人一起睡咋比得上抱着老婆睡。
“……媳妇,我舍不得你嘛,晚上不搂着你我睡不着。”
赵晓芬这个媳妇怎么说呢,悍是悍了点,可她也不是没好处。她胆大,人也热情,两人晚上特别合拍。
张念秋搬出去也有好处。她不在家,张念安和张念霞也上学不在家,家里没旁人。晚上他爸妈也早早就进屋灭了灯。
他们小夫妻关上门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每晚张念平都觉得过得跟神仙一样。
赵晓芬眼一转,搂着他脖子坐在他腿上,附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张念平眼一亮:“真的?”
赵晓芬脸蛋红扑扑的,抿着嘴朝他一笑。
张念平连声追问:“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赵晓芬戳他一个脑门:“傻样!再问就是假的。”
张念平把大掌放在了赵晓芬的肚子上,刚才晓芬说这个月她没来事。他不可思议的盯着赵晓芬的肚子看,没事来……这意思是不是说他要当爹了?
赵晓芬看着他的傻样在心里偷笑。
“万一有了娃,咱们指啥生呢?手里一分钱都没有。”赵晓芬嘟着嘴撒娇:“念平,去开荒干活是苦了点,可为了娃,你就辛苦辛苦嘛。”
“好!”张念平热血上头。
要当爹的喜悦压倒了一切,他要挣钱养儿子。
“哎,你可先别跟爸妈说。”赵晓芬交待他:“还没做准的事,免得他们白高兴一场。”
“好,不说。”张念平对她说的后半句话半分没放在心上。他这么厉害,怎么可能不做准。
张念平兴奋地去村委报了名,还撞见了三个多月没出门的张念松。
张念松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脸上胡子拉茬,头发也长得遮住了眼睛,整个人散发着一股颓丧味。
“念松哥,你也报名啊。”
张念松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和他说话的人是谁:“哦,念平啊。”说完这句话他就直愣愣的朝前走,整个人跟失了魂一样。
“他谁呀?”赵晓芬问张念平。
“我大伯家二堂哥。”张念平简单回了一句。
赵晓芬朝张念松的背影看:“他怎么这个德性,看着家里死了人一样。”
张念平去捂她的嘴:“姑奶奶,小点声。”他拉着赵晓芬往人少的地方走,“可不是死了人。”
“谁死了?”赵晓芬瞪大眼。
她刚嫁进张家庄,没见过张念松,也没听过这个人,他身上发生的事也没有听说过。
张念平小声把张念松身上发生的事给赵晓芬讲了讲。
“这么惨啊?”赵晓芬听得一阵啧啧啧。
“你知道就得了,别出去乱说。”张念平叮嘱自家媳妇,“村里现在没人提二堂嫂,也没人提那孩子。”
“知道了。”赵晓芬白了他一眼,“我又不傻。”
别人家的事再悲惨再可怜,她听了后无非感慨两句叹两声可怜,说到底和她也没啥关系。
“别人家的事跟咱有啥关系,走,回家,晚上给你做顿好的。”
张念平眼一亮:“包饺子吧,还有点油渣,包饺子里。”
“成,回家包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