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了屋子,张念春把肥皂放到脸盆架上,自己坐在床边发呆。
早上时,她问李前程,中午去刘站长家相看的事怎么办。
李前程早上起晚了,急着去上班,不耐烦的回她一句。
“你自己夸下的海口,你自己解决。”临出门了,他又拐回来,“我今天和小何一起去庙头村看看夏粮长势,中午回不来。你中午自己去刘站长家吧。”
张念春问:“怎么突然安排你去乡下巡查了?”
“昨下午开会安排的,都分下去了。”
李前程匆匆忙忙走了。
独留下张念春一人,心里犹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
张念秋这事是不成了,刘站长那里可怎么交待呢。
她绞尽脑汁想对策,可脑中乱糟糟的,什么也想不出来。
都怪张念秋,不乖乖听话,让她面对这种糟心局面。
张念春又习惯性地骂上了张念秋,骂了几句,心口堵的郁气似乎散了一点,只是一点。
她骂张念秋再多,骂出花儿来,也不过嘴上过过口瘾,对中午的局面没有任何帮助。
墙上的钟表指向了九点。
张念春站起身,在抽屉里摸出一卷钱和票,塞进裤兜里。
约好了的事,她总不能失约,再为难,她也得硬着头皮去。
去供销社看看,给刘站长买瓶酒,买两包烟,再买包点心,这么些也算拿得出手了。看在东西的份上,希望刘站长不要发太大脾气。
张念春锁了门,先去了镇上供销社。
供销社在镇中心,斜对面是汽车站。从供销社出来,张念春手里提着一瓶老白干,两盒红梅烟,一包鸡蛋糕。
这点东西花了她九块钱还有粮票。
张念春心疼得不得了。
九点钱,快抵上李前程半个月工资 了,就这么小一会儿工夫就花出去了,还不是花在自己身上,自己是一口也吃不上。
她叹口气,正准备回去,一抬眼就看到斜对面汽车站有个熟悉的身影。
张念秋!
张念春心头一喜。
看来张念秋还是想通了,在中午前还是来了镇上。她就说嘛,刘站长这么好的条件,放弃了多可惜。
她张嘴就喊:“二妹,二妹——张念秋——”
对面的人背对着她,和身边一个女孩子正头抵着头,不知在说些什么。她喊了半天,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张念春索性跑了过去。
“二妹。”跑近了看,果然是张念秋。
张念春一张嘴就是指责:“喊你半天,耳朵聋了,怎么不理人?”
正和人说话的张念秋转回头:“你谁呀?”
“你,我是你大姐!”张念春气道。
“大姐?”张念秋冷笑,“我没大姐。”
“你说什么呢?”张念春声音大起来。
在等车的有好几个人,看到有人争执,都围了过来。有热心人就问是怎么回事。
张念春气愤地指着张念秋,对围观人群开始诉苦:“这我二妹,我刚看到她,喊她半天她也没点反应,我过来找她,她竟然说她没有大姐。”
姐妹俩一个白,一个黑,但五官底子还是有相像之处的。
一热心大妈就开始劝张念秋:“闺女,这是你不对了,你咋能说没有大姐这种话呢?”
张念春在一旁添油加醋:“昨儿个我俩是有点不愉快,可到底是亲姐妹不是,哪能说没有大姐这种话。”
“你是想不认我,连带着也不认爹妈,不认兄弟姐妹了?”
她气势汹汹,声调越来越高。
围观人群开始三三两两窃窃私语,还有人指着张念秋开始指指点点。
和张念秋一起的女孩子怯怯地拉了拉她的衣角。她一动作,张念春便注意到了她:“你是……你是念杏?”
这个女孩子是张念春二伯家的二女儿张念杏,比张念秋小半岁,生在了杏花开的时节。
“念春姐。”
张念杏小声和张念春打了招呼。
张念春好像有了证人,指着张念杏又对那大妈说:“这是我二伯家的女儿,你让她说,我是不是这死丫头的亲姐姐。”
围观人群的眼神都落在张念杏身上,她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行了,她又不知道咱俩之间的恩怨,你难为别人干什么。”
一直没说话的张念秋终于开口了。
“你只说了果,没说因啊。你对这位热心大妈讲讲,我是为啥不认你的?”
“你,你,不管因为啥,你不认亲姐就是不对。”
张念春哪敢说原因啊,她只能咬死张念秋刚才不认她这个理由。
“你不敢说?”张念秋笑了,“你不敢我敢啊。”
这死丫头不会真的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她们吵嘴的真相吧?
她不要脸面的吗?
张念春慌了神。
有的事她做是做了,但她心里也知道这件事说出去,她会没脸。要不然她为什么死死逼着非要张念秋说出自愿呢?只有张念秋自己同意了,以后旁人说起来,她才可以推说是张念秋自已想嫁,别人笑也只会笑张念秋。
“诸位,既然各位都看到了我和这位女同志的争执,想必心里也在好奇,我们之间谁对谁错。”张念秋声音清亮,口齿清晰,毫不怯场。
“她说她是我大姐,我承认,她爸妈也是我爸妈,我们是同一个爹妈生的亲姐妹。”
张念春在一旁插话:“她承认了,我没说错吧,她……啊——”
她正和围观人群解释,一只手从旁伸过来,抓住她空着的那条胳膊,一使劲,胳膊又背到身后去了。
昨天的记忆瞬间涌了上来。
张念春身子一抖,色厉内荏:“你干什么,放开我。”
“我说话的时候你别插嘴,否则,”张念秋在她身后冷声道,“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丑,可别怪我。”
张念春挣扎了两下,挣不脱。今天张念秋用的力气没有昨天大,她的肩膀并不疼,却还是制得她无法脱身。
她心里愤愤,却又不得不闭上了嘴。
张念秋压制着张念春,面对众人异样的神情,她却十分坦然:“昨天,就是这个姿势,我和这位女同志说过一句话,我们之间,没有姐妹情分。”
“她,恐怕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