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张家就没人了,除了张念平。
终于睡饱了的张念平,打开房门,就看到家里空荡荡的。
双胞胎要去上学,一大早就走了。
张念秋也不在家。
张满山可能是去地里看小麦长势了。
陈翠花去哪了?
在院里喊了两声,没有他妈熟悉的骂声回应,张念平去了趟茅房,顺便去菜地看了看,也没人。
家里洗衣盆也在,不是去河边洗衣服了。
奇怪,去哪了?张念平嘀嘀咕咕,到灶房找吃的。
锅里啥都没有。
打开壁橱,里头放着一碗凉的红薯稀饭,一碟子炒豆角,一个粗粮馍馍。
是昨天给张念秋留得饭。
张念平早就饿了,他把饭菜端了出来,也不嫌弃是凉的,三两口就稀里呼噜把饭菜填进肚子里了。
摸摸肚皮,张念平晃荡着离开了灶房,吃过的碗筷就扔在了灶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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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前程已经去上班了。张念春收拾好屋子,把昨天换下的衣服扔进盆里,拿着肥皂去了公用水房。
水房在宿舍楼一楼最西侧,围着三面墙安了一排水龙头,洗衣服床单、洗菜都在这。
张念春来的时候,还有两个家属也在洗衣服,还没进门就听见她们不知道说了什么,哈哈大笑的声音。
她一进去,笑声戛然而止。
粮站的职工宿舍楼是一个二层小楼,住在职工宿舍里的小夫妻不止李前程张念春这一对。
还有几对也和他们一样,结婚了没住房,只能先住在宿舍过渡。
张念春在家属里的人缘不太好。
她太漂亮了,其他女人本能的不喜欢她。
她又太高傲,总是鼻孔里看人,更谈不上主动去和人打交道,去结交朋友了。
其他几个家属结成了一个小团体,一起洗菜,一起洗衣,一起去买东西。
张念春独来独往。
你问张念春咋想的?她觉得那些女人在嫉妒她。
真可笑,她漂亮是天生的,那些女人要怪也只能怪自己爹妈没给她们生一张好脸。
还拿防贼的眼光防着她,唯恐她去勾引她们男人。
嘁,一个个脑子里长的都是豆腐渣吗?就她们男人那歪瓜裂枣的长相,只有她们才会当成宝。
人长的丑,想的还怪美呢。
她张念春就是跌到泥潭里,也看不上她们的男人。
呸呸呸,她不是在咒自己,老天莫怪,老天莫怪!
水房里暂时清净了,张念春目不斜视走到另一边,把盆放在了水池里。
拧开水龙头,清水哗哗地流了出来。
衣服打湿,在脏污处打上肥皂,张念春开始用力搓洗。
身后两个小媳妇儿又开始小声嘀嘀咕咕,时不时传来两声窃笑。
张念春疑心她们在说自己。
昨晚她和李前程吵起来,虽然双方声音都有意识的压低了,但这破房子隔音太差,也不能保证不会被人听见。
还有,她没忍住哭声。就算说了什么没听到,她哭的两次,总是有人听到的。
还被人踹了她家门。
想到这,张念春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这两人一定是在嘲笑她。她平时为了气这几个女人,在她们面前说过李前程对她百依百顺,宠她宠得不得了。
话里有几分夸大几分真,张念春才不管这些,她看到那几个女人被她气的拿眼翻她,她就高兴的不得了。
昨晚她却哭成那样……
可她没法问。问了她们也不会承认,闹起来,只会自己脸上难看。
这些人巴不得她出丑,她得沉住气,不能上当,不能如了她们的意。
张念春只当没听见身后的窸窸窣窣声,更用力的搓起衣服。
门外传来两人说话的声音,声音由远及近,进了水房。
是另外两个家属也来洗衣服了。
四个人站一排,叽里呱啦,热闹非凡。
张念春沉着脸,搓洗着衣服上的血渍油渍。
血渍很快就洗干净了,油渍却很难搓。她洗了半天,还是在衣服上留下了一块明显的印迹。
身后的四个女人又传来一阵笑声,张念春心浮气躁,“啪”的一声,把衣服摔回盆里。
动静引来了身后四个女人的注意。
不待旁人发难,张念春端起盆,斜眼瞟了她们一眼,“哼”了一声,昂着头走了。
留下四个女人面面相觑。
“她这是什么意思?有病吧这是?”有人先开口了。
后来加入的一个鹅蛋脸的小媳妇,悄声对其他人说道:“昨晚上,她和她男人,吵起来了,吵得那个凶哦,她那哭声能把狼招来。”
她和张念春一样,都住二楼,只隔着一间宿舍。
昨晚上她都睡下了,又被她男人推醒。
男人神秘兮兮的让她听。
两口子头碰头,耳朵贴墙壁上,听隔壁的隔壁传来的动静。
“李前程那小子也舍得和媳妇吵架啊?”她男人听还不够,还评论上了。
这女人恼了。
“你啥意思?咋的就不舍得了,合着你们男人眼里就看到女人漂亮,只要漂亮就行了?”
“我不漂亮呗,你娶我干啥呀,当初谁让你上我家提亲了?”
老婆眼看是恼了,男人忙陪笑说好话。
“哎呦,我就随口一说。”男人装样子,轻拍下自己的嘴,“看我这张破嘴,惹我媳妇生气。”
他又搂着自家媳妇的肩膀,嘴里抹了蜜一样。
“我眼里,最漂亮的就是我家媳妇了,她张念春跟你比,就是地上的泥。”
“好媳妇,快别气了,咱本来是看李家笑话的,别咱俩再吵吵起来,让人看了热闹。”
鹅蛋脸见好就收,顺坡下驴。
后来,门外传来跺门的动静,李前程家才安静下来。
然后……
鹅蛋脸想起来什么,脸开始泛红惹得其他三人一起打趣。
“这是想起啥了,看把你脸红的。”
“哪有,瞎说什么。”
“我哪瞎说了,哎,你们俩来看看,看看她,是不是脸红了?”
另一人笑道:“我看啊,不仅是红,还面带桃花,眼含……啊,救命……”
“显摆你看了几本书,拿我来取笑了。”
鹅蛋脸来挠她痒,她忙躲到别人身后,另两人拦,一时之间,水房里笑闹成一团。
“哼!”冷不丁,门口一道冷哼传来。
有人来了,几人忙停下笑闹,看向门口。
张念春走进来,走到她洗衣服的地方,拿起水池里的肥皂,又斜眼乜了她们一眼,又是“哼”的一声,走了。
“她就是有病,有大病!”
“我看啊,以后别叫她张念春了,以后喊她张三哼!”
“哈哈哈哈哈哈……”
水房里笑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