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箭矢被射出,随后准确命中张嘴咆哮的棕熊口腔之内,并未从后脑勺穿透出来。
中箭的那一头棕熊,它站立起来的身高约有三米,中箭之后只是一声低微“呜呜”声,双臂胡乱扒拉着重重倒下砸出一片尘土,不到几个呼吸的时间便死去了。
智宵其实可以用更大的力道射箭,一定能够一箭造成贯穿的效果,可是那样熊皮就会出现破损,再则也无法展现出自己高超的射艺。
现在的贵族基本都会射艺,一般近距离的命中率还很高,超过三十米以上的命中率则是因人而异,能够十箭准确命中百米之外的目标六箭或以上,并且射出箭矢的穿透力依旧足够,会被人们称为神箭手。
如果百米之外能够次次命中,那么除非是对自己有盲目的信心,或是一种迫不得已,要不然在战场上绝对没有人愿意与这样的对手单挑。
一起出来狩猎的众人怔怔地看着智宵,三五个呼吸之后才有人喝彩。
程集带头跑向那头倒下不动的棕熊,检查过后呼唤同伴过来。
死去的棕熊应该有个千多斤的重量,它的四肢被捆在一根长长的木头之上身躯倒吊着,需要八个人一起才能扛得更轻松一些。
韩庚与魏驹相视苦笑。
赵毋恤久久才回过神来,用惊惧的眼神看了一眼智宵,又立刻将头别开。
魏驹的未婚妻阏祁和韩庚的妻子冬姒用羡慕的表情看着季嬴,冬姒率先调笑,随后阏祁跟上,说得季嬴一脸的羞涩。
三位女子说话的声音很小,其余爷们不好凑过去,压根不知道她们在讲些什么,只是能大概猜出怎么回事。
古往今来能让女性为之骄傲的事情莫过于有一位可以炫耀的丈夫,子嗣则是用自豪这种词形容。
他们其实一直都记得一件事情,也就是上一次举行外出相亲会时,那个智宵一人杀了两只老虎的夜晚。
就是从那一天之后,智宵才有猛士的称号,后面在战场上跟宋国、卫国、卫国的将领单挑算是一种证明,肉搏打虎以及战阵上的成绩相合才有了当世第一猛士的头衔。
“宵之勇比肩古之骁将。”韩庚说道。
韩氏跟智氏没有什么大矛盾,接下来也会进行合作,自然让韩庚更愿意实话实说,乃至于是进行夸张一些的吹捧。
魏驹脑海里瞬间出现了恶来、兮甲、伯懋父、召伯虎、虢季子白等几人的名字,有心想要进行一些反驳,只是想到智宵不止在“致师”中屡战屡胜,还一战歼灭了五万齐军,只能抿嘴一语不发。
自己没有好战绩再去不服他人,着实立不住脚啊!
知道恶来的人很多。
兮甲、伯懋父、召伯虎、虢季子白几位则是西周初期的名将,基本都有人专门作诗歌颂。
《诗经》就能找到歌颂他们的诗,甚至是特别铸鼎要留于后人知晓他们的功绩。
智宵在观察棕熊的熊掌,一边观察一边思考怎么来进行烹饪。
古时候对熊掌的烹饪手法早就有了,通常是采用蒸的方式,只是加的佐料在各区域皆有所不同。
“听说浇上蜂蜜蒸起来很好吃?”智宵没试过,不知道靠不靠谱。
事实上,想杀死一头熊的难度不小,需要十人以上分工合作进行猎杀,过程中很容易造成死伤。
在春秋时代没有君主因为想吃熊掌或想获得熊皮让武士去猎杀,其实哪怕君主下令,武士执不执行还说不定。
只有奴隶必须无条件听从主人的命令,不管贵族、官员或武士都不是君主的奴隶,遇上过于荒唐的君主都能甩袖直接走人。
智宵猎杀了一头棕熊算是为今天的狩猎开了一个好头,只不过魏驹、韩庚和赵毋恤直接没有了狩猎的热情。
怎么说呢?主要是智宵猎杀棕熊的成绩太耀眼,搞得魏驹、韩庚或赵毋恤没有猎杀到凶猛的野兽就是输,一应猎物中尽是一些兔子、獐子之类的小动物会显得更丢人。
“赵氏之主非嫡长,乃有不守规矩之事。”韩庚与魏驹同车,不免会聊到一些事情。
在之前,魏驹忍了很久还是忍不住,询问韩氏为什么突然又倒向智氏。
韩庚当然不愿意让韩氏背上背叛的名声,几句话无法讲清楚来龙去脉,只好进行长篇大论。
恰好两个人已经失去了狩猎的兴趣,很有空闲用来讲话。
赵鞅确实不是嫡长子,他在一众兄弟里面排行老三,因为表现突出才接手赵氏之主。
而赵氏用非嫡长继承家主之位发生了很多次,他们正是因为这样才会显得跟其他家族格格不入,一直以来也遭人诟病。
韩庚说的是韩氏与赵氏合作了几代人,本来互相之间的信任度非常高,赵鞅却是利用韩氏的信任干出渗透的事情。
如果韩氏的实力足够强大,又或者当代的韩氏之主韩不信性格够火爆,仅仅发现赵氏在渗透韩氏这一点,足以让韩氏向赵氏开战了。
魏氏在很早之前就觉得韩氏和赵氏之间会出事,本以为到韩起那一代就该爆发矛盾,其实没有想到那么久之后才出问题。
晋国有过很多卿位家族,除了智氏、赵氏、韩氏、魏氏、范氏和中行氏之外,还有狐氏、先氏、郤氏、胥氏、栾氏。
这些家族里面,魏氏是最晚获得卿位的家族。
有过那么多的卿位家族,后来只剩下智氏、赵氏、韩氏、魏氏、范氏、中行氏这六家,其余的卿位家族哪去了?他们就是在一次次内战中战败被灭掉。
像赵氏和韩氏这种相处关系的例子出现不少,往往也是这种关系的两个家族,他们好的时候可以穿同一条裤子,翻脸打起来也是最为凶狠和无情,一方不彻底倒下绝对不算完。
魏驹明白韩庚到底什么意思,无非就是告知在赵鞅领导下的赵氏不值得信任,拿自己受到的伤害来奉劝韩氏跟赵氏解除盟约。
“此事……,驹决断无用。”魏驹就一个意思,表示自己也怀疑跟赵氏结盟的正确性。
达到目的之后,韩庚不再重复强调,转而跟魏驹聊起了范氏和中行氏的反扑。
几个卿位家族的核心成员只剩下赵毋恤还在寻找凶猛的野兽,试图猎杀一头来证明自己的能力。
智宵在猎杀棕熊之后就不想再过多发挥,仅仅是射了一头鹿便不再狩猎。
在很远的位置,智宵有看到韩庚与魏驹同车,还能看出两个人光顾着说话,一点都不像正经打猎该有的专注。
“良人为何兴致不高?”季嬴原本跟冬姒、阏祁同车在聊天,看到智宵下了战车在散步,重色轻友丢下女伴来找智宵了。
智宵指了指明显在摸鱼的其余人,说道:“郊游图个放松,二三子深懂此意境。”
所谓的“二三子”就是“他们”的意思,也是春秋战国时代的一种对人的复数用法。
每一个时代都有自己的用词,到宋朝之后甚至会用“男女”来自称“我”,用“洒家”自称不一定是和尚,女性自称“奴”也是从宋朝开始。
季嬴听智宵那么说其余人,直接“噗叽”笑了一声,捂住嘴才说道:“未曾想良人如此揶揄。”
这句话用现代的说法,大概就是“你好坏”或“你好幽默”了,倒也适合用在订婚男女的互动上面。
只是,在一些女性地位极低的时代,比如女性在明朝那样,极可能会被认为品行不端。
春秋时代的女性其实没有受到太多限制,乃至于后面的秦、汉、隋唐、宋时代,女性的地位其实也不是太低,到宋朝读书人各种作妖,随后进入明朝才让女性地位出现断崖式的下降。
有一件事情已经让智宵憋了好几天,问谁都不合适,恰好可以问一问季嬴。
“庚何时成婚,我竟不知?”智宵真的感到意外。
季嬴稍微愣了愣,脸上表情很突然变得失落,出神了一小会才说道:“乃是四月前成婚,良人乃是杞君之女,名唤冬。”
那就难怪了!
智宵倒是知道韩庚的未婚妻是杞君的女儿,只不过四个月前的智宵在卫国。
季嬴低声说道:“当时韩氏并未大肆操办,前往宾客之少令人诧异。”
智宵做出吃惊的表情,说道:“宾客略少?”
季嬴低下头,应了一声:“是呢。”
好歹是晋国现存的四个卿位家族之一,继承人的婚礼往小了办,必定是有其原因的。
赵氏、魏氏、智氏肯定会有人前往参加婚礼,智氏这边一定是智申过去,赵氏绝对是赵鞅亲临,魏氏是魏侈独往还是带上魏驹一起,智宵着实是猜不到了。
四个月前,晋国的内战刚刚拨开云雾,大体上就是范氏和中行氏会败亡的趋势。
智宵没有记错的话,四个月前也是韩氏大批大批清洗内部成员的不久之后?
想来韩氏是想用韩庚的婚礼转移内外的关注点,正好也让赵氏不好在韩氏操办宗子的婚礼期间闹出什么动静,特殊情况之下才没有大肆操办婚礼。
事实就是那样,赵氏如果在韩庚婚礼期间闹事,小小的事情也将被无限放大。
本身就是赵氏理亏,再在韩庚举行婚礼的时候闹事,韩氏做出什么方式的反击都是有理有据的那一方,其余家族也不好站到赵氏那一边。
“却是应当补上贺礼。”智宵说着又看向自己猎杀的棕熊。
智宵只是世孙,与韩庚不是过命的交情,因此并非必须出现在韩庚的婚礼,事后也没有人特地告知。
只是既然知道了,该补的贺礼不能少,要不然就是不懂做人。
再则,智宵很清楚智氏与韩氏的合作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很乐意跟韩庚的友情更浓一些。
可能是智宵停下狩猎又跟季嬴在有说有笑的关系,更可能是大家的狩猎热情不高,很快就有人放弃狩猎凑过来。
第一个过来的是张氏的张孟谈,很规矩地先来到智宵前面行礼致意,又对季嬴问好,随后才退到一旁。
这位张孟谈是张氏的世子,他也是张良的高祖父。
智宵知道张孟谈,并非指知道是张良的高祖父,特指清楚历史轨迹不改变的话,日后张孟谈会成为赵毋恤重要的谋臣之一。
张孟谈在后世有个说法,说是人品堪称“战国谋士第一”,他还是帮赵氏成功游说魏氏与韩氏反戈一击的那个重要人物。
明确知道张孟谈以后会成为什么样的人,怎么可能让智宵不会生出招揽的心思呢?
所以,智宵一时间忽略了季嬴,主动走过去跟张孟谈闲聊起来。
突然受到冷落的季嬴倒是没有什么不满,先是安安静静地跟在智宵身侧,后面觉得无聊回去找冬姒和阏祁聊天了。
张孟谈面对智宵主动来交流,表现出了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甚至能看出非常的诚惶诚恐。
说起来张氏在晋国也是一个老牌的家族,晋景公时代在晋国获得大夫爵,随后又在晋悼公时代得到重用,先后有张老、张君臣、张趯、张骼等人获得高位,随后到张进明这一代才有衰弱迹象。
如果不是张氏衰弱下去,他们不会有那么多弟子分别在智氏、赵氏、魏氏、韩氏、范氏、中行氏效力,结果一波内战下来为各个家族效力的弟子在战场对上。
等待魏驹、韩庚与赵毋恤先后过来这个小坡地时,看到的就是智宵和张孟谈交谈甚欢的场面。
他们所处的这个小坡地,只有北面是群山之外,其余方位看去是宽广的开阔地,景色看去非常的宜人。
赵毋恤当然认识张孟谈,只不过两人也仅仅是认识,诧异智宵怎么能跟一个小家族的世子聊得那么欢。
“张孟谈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一定有!要不然智宵怎么会礼贤下士呢!?”赵毋恤这一刻对张孟谈起了无尽的好奇心,甚至决定找机会邀请张孟谈到家中作客,搜罗到赵氏门下。
这叫什么?叫对头重视的人,自己一定要更重视,对头无论想达成什么目的,总之就是要破坏!
然而,智宵已经决定截胡,怎么可能给赵毋恤机会啊!
………………
晚上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