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一次郊游没有前往“新田”南部的汾水方向,向北进入到一个叫“南匣”的山区附近。
进入到深秋之后,漫山遍野的植物大多变成了枯黄色。在这种环境之下,感性的人难免会变得更加多愁善感。
季嬴现在就很愁,先听着智宵、韩庚与魏驹进行言语上的交锋,没有多久赵毋恤凑了过来。
没有听到之前在聊什么话题的赵毋恤在过来之前,能够远远地观察众人的脸色。
因此,赵毋恤过来肯定是想给魏驹站台。
可是,赵毋恤根本不是智宵的对手,三言两语之间被堵得没话讲。
季嬴之所以愁,还不是因为一方是自己的弟弟,另一方则是自己的未婚夫吗?
所幸的是智宵没有太过于咄咄逼人,话题很快引到了对景色的讨论上。
智宵比赵毋恤大了五岁?
年龄对于某些人来讲根本不是问题,主要还是看天赋带来的能力,或是有其它夸张的奇遇。
智宵知道赵毋恤尽管从小就异常阴险狡诈,明白那就是属于赵毋恤的天赋,自己没有奇遇还真斗不过。
承认这一点并不丢人,真的。
每一个时代总是有那么些天之骄子,他们依仗自己的天赋,再有良好的出身,人生一直在往强者恒强进发。
天赋一般又没有良好背景,出生就输在起跑线上,没有一些奇遇而输给妖孽,有什么丢人的地方吗?没有的,简直是太过正常了。
有些人出身不好,依靠自己的努力能够改变自己的命运。
那些出身很好的人,他们也会因为不努力,没有能力而使得家道中落。
智宵虽然依仗奇遇,一点一滴却也是学习而来,并不是躺着就得到一切能力,不能定位为取巧的性质。
欺负一个小屁孩没有意思,不是吗?
智宵也清楚地知道赵毋恤不是一两次打击就会废掉的人,甚至赵毋恤会因为一再遭受打击而奋发图强。
对付敌人,不能一次打死,为什么要一再给增加经验呢?
来到地头,各家族的人开始准备就地取材搭建营地。
“庚,不若一起?”智宵发出邀请。
韩庚:“……”
晋国就是那样,哪怕一块出游,不会所有家族合建一个营地。
每一个家族都带上了不少人,完全能够自行搭建一块营地,也能相熟又愿意的人合建一个营区。
所以,智宵对韩庚的邀请没有那么简单。
韩庚扫了一眼周边,主要观察其他几个家族的动向,发现魏氏与赵氏合建一个营地,几个属于魏氏或赵氏的附庸也会待在那个营地,视线收回来扫视正在与智氏同建营地的家族,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下来。
在三天之内,韩氏开了一场又一场会议,得出的结论是现在绝对不能让智氏倒下,一旦智氏倒下将无法遏制赵氏和魏氏,接下来极可能会是魏氏一家独大,并不符合韩氏的利益。
为什么会让魏氏独大?
因为智氏倒下之前,以本来的实力就是魏氏比智氏弱一些,只不过并不是弱太多。
等智氏倒下之后,陷入虚弱的赵氏和本来就不强的韩氏根本抢不过魏氏,届时魏氏一定会吃掉南部的所有土地,中北部的智氏土地也将落到魏氏手中。
在赵氏与魏氏的这一边。
赵毋恤和魏驹发现智氏与韩氏在一起搭建营地,对视了一眼谁都没有率先开口说话。
形势的变化总是那么奇妙,原本是赵氏、魏氏和韩氏在一起针对智氏,眼见着智氏好像要倒下的模样,很突然间又有了新的发展。
那是等待智宵回到都城,半死不活的智氏突然间活跃起来不说,韩氏也在瞬间倒向智氏。
“赵氏对韩氏不薄。”赵毋恤说道。
魏驹表面点头,心里却想道:“韩厥对赵武何止不薄,简直是比对待亲儿子还要亲。韩氏帮助了赵氏,赵氏在赵武时代回馈了韩起领导的韩氏,韩氏又在赵成时代帮助赵氏。本来一切挺好,到了赵鞅这一代却一直在渗透韩氏,韩氏已经清除了内部有二心的人,意思还不够明显吗?摆明了就是赵氏先下的脏手啊!”
所以,赵毋恤那样说不止没有让魏驹认同,相反觉得赵氏的赵鞅阴险,下一代会成为一家之主的赵毋恤则是小小年纪那么阴险又无耻。
晋国卿位家族的相处模式一直挺复杂,每一代人都要历经分分合合,交往不是出于感情因素,只是有利益推动的实际需要。
因此,魏氏的魏侈和魏驹哪怕清楚赵氏父子都很阴险,并不会因为赵氏父子的品性而解除合作。
能让魏氏与赵氏解除合作,要看的是智氏好不好啃。
如果想让魏氏抛弃赵氏站到智氏这一边,只有智氏那边拿出让魏氏心动的利益。
营地在夜幕降临之前搭建好了。
到了夜晚,一处处营地燃起了篝火,随即食物的香味也开始弥漫开来。
看营地的布置,大体上分成了三块区域。
智氏、韩氏与双方的附庸占据了靠近山体的那边,以人数算约有两千左右。
赵氏、魏氏与自家的附庸占了靠近溪水的位置,人数总合将近四千。
不选上述两个阵营的家族,他们抱团搭建了一个营地,人数合起来超过三千。
魏驹看到赵毋恤因为己方人数较多而欣喜,讲实话就是觉得年纪还小的赵毋恤挺幼稚。
赵氏与魏氏的阵营人数之所以那么多,主要是有大批的公族凑数。这样一搞,以家族数量来算,看似挺多的样子,开战之后有没有用属于可以想象。
说白了就是,公族或许会很富有,可是他们军队的战斗力实在是太差劲了。
晋国卿位家族中战斗力最差劲的韩氏,他们对上列国的话,士兵以一敌二并没有问题。
换作是晋国的公族,他们的士兵跟列国士兵一对一,其实真不太好说输赢。
“智氏新甲防御极佳,尤其更为轻便,已胜过我家太多。”魏驹开启了一个新的话题。
赵氏当然知道智氏的智宵研究出了一批新型的甲胄,不是出现这样情况的话,魏氏还不一定会跟智氏对上。
“我家得知智氏已在列装新甲……”赵毋恤幽幽地说道。
在赵氏看来,智氏就是在挑战魏氏甲胄的领域,魏氏不做反击就会失去家族的立身之本。
恰恰是那样,赵氏只是稍微拉拢一下魏氏,两个家族立刻成功结盟了。
现在,赵毋恤将那句话就一个意思:你们还不带头冲锋?
魏驹的反应却是寡淡一笑,说道:“方才宵与我保证,智氏决不涉足甲胄外售。”
“……”赵毋恤先一愣,随后一脸不可思议地问道:“驹竟会相信?”
信不信是魏氏的事情,却也关乎到赵氏的整体战略。
韩氏倒向智氏之后,智氏不再显得独木难支,连魏氏都放弃敌视智氏,赵氏还玩个屁啊?
魏驹给了一个不置可否的表情,随后问道:“赵氏可会履行婚约?”
这一下把赵毋恤问住了。
作为赵氏之主的赵鞅从来没有想过悔婚,哪怕是灭掉智氏的过程中杀死智宵,季嬴一样会嫁给已经死去的智宵,关于答应婚事就绝不可能有所更改。
一个女儿而已,赵鞅有很多很多的女儿。
牺牲一名女儿的幸福来保住赵氏的信誉,显然在赵鞅看来并不算什么。
魏驹当然知道赵氏会怎么进行处理,可以将刚才的问话视作在嘲讽:赵氏自己不带头冲锋,一直在利用魏氏与智氏的矛盾,想让魏氏先上,脸呢?
两个人陷入沉默。
赵毋恤明确感觉到魏驹态度上的改变,心里有一种很不详的预感。
大约两刻钟之后。
有人前来汇报,说是智宵带了一些食物过来给季嬴食用。
“孤身前来?”赵毋恤觉得这并不是他所认知的智宵,显得太冒险了。
魏驹看到赵毋恤那么诧异,低声说道:“宵乃是当世第一猛士。”
那可是当世第一,个人武力值极高,附近就是智氏的营地,完全能支撑到支援到来。
并且不要忘记好多新式的甲胄就是出自智宵之手,他敢孤身过来一定是穿着防御性能极好的盔甲。
没有多久,智宵出现在赵毋恤和魏驹的面前,手里拿着一盘烤好的肉食。
虽然智宵与季嬴已经订婚,可是夜里在一座帐篷里面孤男寡女独处仍旧影响不好。
智宵需要先见到赵毋恤,再让赵毋恤派人将食物转呈过去。
相比智氏与韩氏的营地,赵氏与魏氏联合搭建的营地这边显得比较吵闹。这个是公族的素质一代不如一代的证明。
晋国是一个军果主义的国家,平时就一直在强调纪律,外出驻营就是按照军队规矩行事。
可以将他们的营地视为军营,能在军营里面出现吵闹,还不足够说明问题吗?
智宵环顾了营地一圈,笑呵呵说道:“好不热闹。”
一句话让魏驹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
历来严律克己的魏驹早就厌恶公族成员弄出来的动静,碍于很多原因不好制止罢了。
魏驹有暗示过赵毋恤几次,显然赵毋恤并不认为自己可以管束公族,等于赵毋恤没有采取什么制止行动。
现在好了,他们被对手直接怼脸嘲讽。
以晋国的国情来说,简直就是跟被脸上糊了一坨翔无二,偏偏还要自觉伸出舌头舔一舔翔的味道。
能讲什么?大谈特谈当前那些公族的不堪?这样的话,与那种人结盟的他们,岂不是眼睛瞎掉,或是只能与那种货色为伍?
赵毋恤毕竟年纪小,还不是完全体的老阴货,控制不住说道:“既是郊游,何必严肃?”
智宵不改一脸的笑呵呵,一副赵毋恤说得好有道理的模样。
魏驹却清楚跳脱的晋人不是晋人,一旦表现得跳脱,尤其是士兵的身份,说破天都是变得散漫。
晋国为什么能够长久称霸?
或许跟某些时段出现一些牛人有关,关键在于没有靠谱的士兵,哪怕因为那位牛人而让国家占了便宜,显然就是牛人逝去就会恢复本来的模样。
晋国能够长久称霸的真正核心是整体的素质,也就是建立一个制度之后,再形成该有的氛围,保持住那种风格,不因为一个人的存在或故去,闹出“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的状况。
明确察觉到智宵想表达什么意思的魏驹整个人都抑郁了。
“历经重创的赵氏变得太弱,不得不仰仗来自公族的支持。可是……公族的支持能有多少效果?”
“哪怕公族能拉出五万大军,智氏抽出一万人就能够轻松应付了吧?”
“赵氏现在连两万素质过硬的军队都拉不出来,一旦与智氏开战的话,岂不是我家要独自扛住智氏的全部压力!?”
“韩氏的态度已经改变。哪怕韩氏一直以来对内战的兴趣不大,不是看到范氏与中行氏要倒下,跳出来争夺胜利果实了吗?”
“要是我家、赵氏对智氏开战,范氏和中行氏极可能卷土重来,乃至于智氏与中行氏重新合流……”
魏驹在极短的时间内想到太多,越想越觉得当前阶段开战,哪怕是出现最后的胜利者,一定也是损失惨重的下场。
不要忘记晋国只是众多诸侯国之一,上一次就有列国直接干涉晋国内战。
因此,一旦晋国在内战中损耗太严重的实力,角逐出来的胜利者接下来要面对的一定是结盟后,浩浩荡荡侵略而来的诸侯联军!
“宵……”魏驹无视了赵毋恤的惊诧,和气地对智宵邀请道:“明日一块狩猎?”
智宵笑得更和气,应道:“恰好我与庚相约狩猎,驹能共往,妙极了!”
他们这些小辈自然无法决定整个家族的走向,只是又能给予长辈建议,说得有道理为前提,对长辈还是能够产生深度的影响。
事实就是那样,世间不缺聪明人,弥足珍贵的却是对高层的建言渠道。掌握建言渠道的人,他们本身就具有改变局势的可能性。
赵毋恤完全懵了!
什么情况啊???
魏氏不是赵氏的盟友吗?怎么魏驹能当着赵毋恤的面跟智宵勾勾搭搭呢!
这只说明一个情况,一定是发生了赵毋恤没有想到的事情,并且那件事情让魏驹不顾魏氏正在面临智氏的挑战,魏氏有选择跟智氏重归于好的倾向。
赵毋恤看着有说有笑的智宵与魏驹,心里极度迫切地想道:“我……,我应该连夜派人回城禀告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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