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年轻人,请留步!”
郑西坡急忙忙的推车来到区委大院的外面,正好看见卖号的年轻人要转身离开。
一时间,根本没注意到,一个西装革履和他擦肩而过的人。
年轻人停下了脚步,上下打量,看了一眼郑西坡。
不是他的目标客户,没有交际的价值。
他今天来这里,不过是为了应付姐夫的任务罢了。顺便过来赚点加班费。
可没时间在这里瞎耽搁功夫。
他姐姐不是伏地魔,他没有王子的待遇。一切都需要他自己自力更生。再加上周末正是出业绩的时候,要不是他姐夫是老板,他才不会来这里干卖票的活。
耽误他挣钱!
毕竟,买票的钱他一分钱都得不到。
今天,他通过买票,一共收了一千零五十。
这里面,有五百块钱是领导司机的小舅子的。这笔钱要现结,收到了钱,就要存到他的银行卡里。他用的网银,所以相对而言比较方便。
还有五百块钱是领导秘书的小姨子的。这笔钱他可以暂时留下来。但是呢,每年他要送给小姨子一个两万多的包包。
以追求者的名义。
剩下的五十块钱里面,有二十块钱要换成二十瓶矿泉水。这代表着领导对上访群众的关怀。当然,这里面有几块钱的油水。刚好够他坐公交车回单位。
剩下的三十块钱,要给看门的大爷买包烟,这里和司机的小舅子一样,是容不得丝毫的谎的。
说三十,就是三十,多一块,少一块,都不可以。
门票的定价是有讲究的。
分配的方式,主打的就是面面俱到。
至于这个小伙子,他是给他姐夫办事。他姐夫是红星服务公司的老板。
红星服务公司的业务范围是代办车检等一系列业务,店铺就开在了光明区车管分所旁边,说他和的车管分所的领导没关系鬼都不信。
现在分所那边想要多一块地皮,新增一个大车检车线。这不,红星服务公司就开始想办法了。
按照规划,他们分所的地皮是有的。
但是这块地皮什么时候给,给不给,怎么给,那都是学问。
分所领导想要政绩,服务公司想要政绩。这就需要不声不响的做功课了。
“小伙子,还有没有号了?给我一张!”
把车停到了年轻人旁边,郑西坡脸上带着讨好的问道。
他和领导们接触的次数不算少。知道下面的人办事的风格。
阎王还要装出来点体面,小鬼那是直接就不要脸了。
年轻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打量了郑西坡一眼。
“什么号?我这里没有号!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小心我去告你诽谤!”
年轻人的眼睛毒辣的很,郑西坡这打扮,一看家里就没有车,用不着他们公司提供服务。更何况为了买号来的,要么是自己看不上他们,这样的人难搞的很。
要么是人家看不上自己。自己的阶级也攀不上去。无效社交,不值得自己付出精力。
现在这礼拜的任务,他已经完成了,没有心思和郑西坡掰扯。
有这时间,他不如回单位,看看能不能在路边拦下一个大车,狠狠的赚一笔。
所以年轻人看了郑西坡一眼之后,转身就走。
“诶!”
“诶!”
“我花钱,二百,我出二百!”
郑西坡的人情世故,年轻人全当没听见。
出高价?
你这不是让我犯错误吗?
规矩就是规矩!
万一你花了钱,说我高价卖号,你让我怎么和领导解释?
正好公交车来了,年青人直接上了公交车,一去再不回头。
当郑西坡垂头丧气的,想要再进区委大门的时候。他人被门口看门的大爷直接拦在了外面。
“这位同志,这位同志,不好意思这位同志。今天的丁书记的接待名额已经满了,您看,要不下周请早……”
…………
郑西坡是带着一肚子的怨气找到养老院的。
这里是陈岩石夫妻二人的新居所。
说是养老院,但是事实上,这是一个独门独院的墅型干休所。
上下两层三百多平,大花园,大菜园,凉亭水渠应有尽有。
说句不客气的,这个养老院,比原本陈岩石住的地方还好。
更主要的是,住在这里,不需要陈岩石花一分钱。
什么水电啊,煤气呀,所有的费用全部都都被干休所包了。花园除草,蔬菜种植,更是会征求主人的意见进行个性化定制。
主打的就是一个服务。
当然,陈岩石也不能在这里住一辈子。
他能住多长时间,首先要看沙瑞金在汉东能当多久的省委书记。其次也要看沙瑞金在未来还能够当多久的领导。
等到沙瑞金退休了之后,就要看陈岩石的儿子陈海了。
要是陈海也能混上省领导,陈岩石在这里住一辈子也没问题。
主打的就是简单粗暴,看人下菜碟。
————
“西坡先生,快来,快来坐。您可是好久都没来我家坐坐了。你上次送我的诗我看过了,当代杜甫!绝对是这个!”
陈岩石看着郑西坡进门,连忙把他拉到了小院里坐下。一边给郑西坡竖起了大拇哥,一边招呼着郑西坡。
王馥真听见声音,也笑着从屋里走了出来,顺便端出来了茶水、水果和点心。
“老陈,老郑,你们两个文化人在家里聊着,我先出去一趟!老郑,你今天晚上别走了,嫂子给你下厨!”
看着王馥真要出门,郑西坡连忙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把王馥真送了出去。
他和陈岩石是忘年交,但忘年交也要有分寸。这么多年了,郑西坡对王馥真都很恭敬。
平心而论,这几十年,王馥真对郑西坡也没有慢待。
不算陈海的同学和亲戚朋友。
能登陈家门的人,职位收入最低的也就是郑西坡这个厂工会主席了。但是只要郑西坡进门,王馥真都是笑盈盈的张罗内外。从来都没红过脸。
当然,这也是因为郑西坡为人的原因。在工会主席这个位置上,郑西坡还真不是混事的。
他确实为工人做了不少的事情。
王馥真走了之后,陈岩石拉着郑西坡的手,对着郑西坡问道。
“西坡先生,你这本诗集找好出版社了吗?
如果没找到的话我帮你介绍一个。我那本杂文就是在那里出版的,花了一万五!”
郑西坡摇头苦笑。
“陈老,现在都火烧眉毛了!那里还顾得上这个。
大风厂的几百号工人,现在都人心惶惶的。”
陈岩石没有接话。
能说的,他上次在大风厂都说了。能办的,他这半年也默默的帮大风厂办了。大风厂更多的事,他一时间也顾不上?
郑西坡见这个话题没有作用立马换了一个话题。
“陈老,汤成兰您还记得吗?”
陈岩石拉着郑西坡的手,面容关切。
具体到个人的话,陈岩石就有印象了。他也不忍西坡先生的面子掉到地上。
让真正的诗人饿肚子这件事,陈岩石一直觉得时代亏待了他们。特别是自己花钱出版了杂文之后就更加感同身受了……
“我还记得,汤师傅家的大丫头吗。记得我离开厂子的时候,大丫头刚接了她父亲的班。现在人快四十了吧?”
郑西坡想了想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三十八,过了年就是三十九了,正月初七的生日。”
陈岩石笑了笑,关切的问了一句。
“记得这个小丫头很能吃苦。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他和大风厂的感情很深。半年前,虽然他在大风厂会议室里面甩手离开了。但是在暗地里,他还是替大风厂说了几句话,给大风厂争取了一年的时间。
不过最迟到明年六月份,老城改造的二期工程就要开工了。大风厂是避不开的。
“陈老!”
郑西坡面带苦相,嘴里面的话如同连珠炮一样秃噜了出去。
“陈老啊,您也知道,蔡厂长失踪了。
原本厂里面想要和人打官司,证据什么的都有。。
可是后来,蔡成功把所有文件证据都带走了。
现在就算是打官司,咱们大风厂也打不赢。
更主要的是,厂里面订单也断了。
银行那边有三个亿的贷款没收回来!
现在银行找不到蔡成功,反而找上了工人。
工人们在厂子里不仅仅挣不到钱,因为股份的关系,每个人的身上还有背了将近百万的欠款。”
“你说,这让我们这些工人怎么办啊!”
“汤成兰这个小丫头被逼的没有办法,现在天天起早贪黑的在街上卖煎饼,被城管撵的满城跑。
昨天她的车都被城管给没收了。
说要罚她两千块钱,她实在没有办法了!
现在她家里面,老公出了车祸瘫痪了,儿子还在上学,这压力,我看着都直不起腰来,更何况她一个女人呢?
昨天晚上,汤成兰带着农药在厂里找到了我,说要把家托付给我,托付给组织。”
“我看情况不好,连忙把农药从她手里面抢了下来。劝了她半天,又给了她三千块钱让她把车赎回来,剩下的一千块钱给她当本钱。”
“可是陈老啊,这治标不治本!当年二云没得时候,也是汤成兰这个年纪。”
“我这样的老家伙死了也就死了。可是汤丫头它们这么小的年纪,好日子还在后头呢……”